处理完箫蔓菁的身后事，国不可一日无后，郁啟下旨找了个好日子册封珍妃为继皇后。
如同书媛入宫前做的那个梦。
册封前一天，书媛决定要把自己真正的身世告诉皇上。
-----御花园-----
遥知独听灯前雨，转忆同看雪后山。
初雪絮絮，何书媛坐在御花园的秋千上，纵使百花肃杀，美人也抵过万千悲凉。
郁啟摆了摆手让宫人退下，然后抬步走向心上人，即使见过千万次，依旧一步一心动，终于她要成为自己的妻子了。
“皇上来啦。”轻荡秋千的何书媛发现了郁啟的到来，缓缓起身依照祖制要行大礼，红唇轻启，斗篷上的绒毛衬得人儿更加温婉。
郁啟快步向前要将人扶起，略有些生气，“不是说了吗，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么多礼数。”
何书媛反过来制止，规规矩矩把礼行完才依着男人的扶助起身，“以前在宫外只是个普通百姓，没有那么多的约束，但是明天之后，我不仅仅是你的妻子，更是一个国家的皇后，是天下臣民的表率，享有至高荣耀也应受四方监督，所以这个礼必须要行。”
郁啟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明明知道她那么喜欢自由的一个人，却由着自己的私心把她带回到这个围城之中。
“今天是大婚前一天，有些事情我想弄清楚。”女声楠楠，珠翠泠泠。
在原来的世界实行一夫一妻的制度，结缔成夫妻大多数建立在爱情的基础上，可是自己在这里并不是自己，如果眼前的男人喜欢的是已经逝去的女人，那自己应该怎么办？
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遮挡着眼中的紧张不安，衡量许久，终还是说出了口：“你喜欢的是箫霏雪还是，还是何书媛呢？”
不知道怎么描述，在天下人看来何书媛就是箫霏雪，自己也确实托箫霏雪的福才能活到如今，这就是人性的自私吗？自己是不是应该成为箫霏雪，就这样一直活到生命的尽头？
郁啟看着低着的小小脑袋，抬手抚了扶，“我知道，你是何书媛，不是箫霏雪，就在栗贵人陷害你推她下水丧子的那天。”
何书媛猛然抬头，瞳孔放大，纤弱的身体微微发抖，“你......你怎么知道的？”
回想小时候跟着自己的小女孩，然后到自己沉冤得雪之后重新相逢的时刻，最后到箫家为了抢先诞下长子把霏雪送入后宫，记忆中的箫霏雪从当初光彩熠熠的小女孩变成了将自己缩在尘埃里的小柳絮，飘零在罪恶的深宫之中，无依无靠无可奈何，被动地接受外界，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和自己认识的那个女孩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个体。
郁啟弹落掉在何书媛青丝上的雪花，沉声说道：“因为霏雪经历了太多的苦，她把自己放在了最后的一位，总是考虑了所有人却没有考虑自己，也因为如此为我忍受了许多的委屈，如果那天是霏雪的话，我真的害怕不知道怎么才能解救她。”
面对意料之外的坦诚，何书媛的心不断下落。
是啊，如果不是箫霏雪和郁啟的缘分，自己恐怕早已随着肉体灰飞烟灭，湮灭在不尽的时间中......
“不过，虽然我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霏雪对于我来说是妹妹一样的存着，是渴望亲情时的陪伴，而你是神秘的，惊喜的，让我感受到一颗心为一个人疯狂跳动的人。”
郁啟说完松了一口气，其实他也曾在很多夜里翻来覆去的思考这个问题，如今两个人坦诚相对不妨是最好的局面，存有疑心的感情是不会长久的，就跟自己的父皇和母后一样。
男人的话语一字一句飘进何书媛的心里，粉碎那块压在心头上的石头，何书媛庆幸自己没有选择逃避，有时候勇敢面对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将男人的手从头上拉下，紧紧包裹在自己的小手之中，含情的眼眸凝望着那双黑黑的丹凤眼，小心翼翼的说：“那你愿意和我去见霏雪吗，我想把我们之间的故事告诉你，完完整整的告诉你，希望你听完之后能给我一个对于明天大婚的准信。”
“好！”
------------永乐宫----------
来到从前箫霏雪住的宫殿，也是刚穿越到箫霏雪身上那段时间住的宫殿，一切都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庭院中的银杏树比那时长高长大了不少，地上和树枝头都是金灿灿的杏叶。
银杏树边有一个凸起的小土包，不甚起眼。何书媛有些为难的看向男人，郁啟顿悟摆手屏退随行的太监和婢女，然后被何书媛牵着手走向那个小土包。
“这里，是一个衣冠冢。我知道皇宫之内是不允许有坟墓的，我是偷偷地安葬，也没有立碑。”何书媛边说边蹲下清扫落下坟包上的杏叶，感慨万千。
“是霏雪吗？”郁啟疑惑地走向前。
“是的，我不是萧霏雪，有一天突发意外夺走了我的生命，但是放不下父母和一切我所爱的人，我一直恳求上天让我活下去，所以霏雪听见了我的祷告，让我来到了她的身体里，赋予我第二次生命。”
这些话早在想摆脱宫中无尽的算计与陷害时就想跟郁啟和盘托出，但是随后的巫蛊风波让自己意识到如果坦诚的话不仅不会被理解接受还会坐实巫蛊，若不是如今真正爱上这个王朝之巅的男人，这些秘密将会一直被隐瞒下去直到生命枯竭殆尽。
“霏雪是天上的仙女吧，让我重新活一次，以自己的名字活在世间。所以，霏雪对我的恩情是我这辈子无法忘却，也报答不了的。我只能在她生活的地方，在这颗银杏树下安葬逝去的她，时至今日都没有立碑。”
何书媛想起那天睡梦中和箫霏雪灵魂交流的画面，泪珠汪汪地从眼中滚下，划过小巧的面庞，滴落在坟包的土上。
郁啟听了何书媛的话并未表现出格外的震惊，反而松了一口气，这恰好解释了自己心中的疑惑，怪不得她与寻常女子不同，也不是别有用心之人口中的妖魔鬼怪，或许这就是上天赐予他的珍宝。
何书媛端看着郁啟的脸，试图从他的脸色获取一些信息，没想到并不如自己预想的惊恐和难以接受，出声询问：“你不会觉得我说的是胡话吗？你不害怕吗？”
郁啟蹲下来低头和何书媛一起清理坟包上的落叶，定定地思考了一会组织自己的语言才说道：“你跟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通晓的事物我翻阅古书也从未找到，没想到你竟是从别的世间来到我身边的人。”
顿了顿，郁啟抬头看向何书媛的眼睛，真诚而坚定：“我特别高兴你能和我如实地讲述你自己的事情，朝堂上有些人风言风语竟诬蔑你是妖魔鬼怪，我很怕自己不能好好地保护你。”
何书媛破涕为笑，她以为自己会被当场疯子打入牢中遭受世人唾弃万劫不复，亦或者被判处巫蛊活活烧死，预想过千种万种下场却低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界胸怀，或许这就是他的爱。
回顾那些和箫霏雪有关的记忆，郁啟愈发愧疚自责，也对自己登基以来的局面感到无力。
“霏雪，她一定很恨我吧，是我害的她落到这个境地，被萧家当成稳固地位的工具，遭受各方势力的算计，在宫中的每一天都不曾安稳。如果那年中秋宴我没有碰到她，没有恳求母后让她入宫伴读，也许她如今会嫁给一个好人家，过上平安喜乐的日子。”
小手放下清扫抓的落叶，紧紧握住那双骨节分明却又单薄的大手，何书媛擦了擦泪珠，缓缓开口：“没有，霏雪很喜欢你，也许是恋人间的喜欢，也许是亲人间的喜欢，但她从来没有恨过你。摆脱栗贵人的陷害回到永乐宫休息的那天晚上，霏雪入梦告诉我她的一切，她害怕因为自己的缘故会拖累你，所以不会游泳的她被栗贵人推下水之后也没有挣扎求生，离开之前还拜托我希望我替她照顾好你。”
“那你呢，你愿意成为我的皇后，我的妻子，是因为霏雪的拜托还是你真真正正的喜欢我？”郁啟打断了她话，问了刚开始她问自己的问题。
“我喜欢你，这是我愿意成为你的皇后，你的妻子的原因。但是这一切，是建立在霏雪和你的情谊之上，很多次我都想问你喜欢的是霏雪还是霏雪身体内的我，只是我没有攒够勇气。而且，霏雪是个活生生的人，即使是我也不能磨去她曾活在这里的痕迹！”
郁啟反手包裹住小手，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平静与安心，嘴角衔笑：“我们给霏雪立碑吧，你说得对，霏雪不应该被遗忘。”
“在这里吗？”
按规矩宫里有坟墓是不吉利的事情，在原来的世界世人尚且忌讳，更何况在这封闭时空之中。
“就在这。霏雪生前我没有做好一个兄长，尽兄长该有的照拂，希望借此能把她留在身边陪伴她。况且萧家那对夫妇从来没把霏雪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我想他们不会真心把霏雪安葬在萧家陵园中的。”
“谢谢皇上，愿意相信臣妾的话。”
“我们要谢谢霏雪，是她把你带到朕的身边。”
二人站起来，手牵着手，欣慰地看着彼此，携手度过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