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武和师父周尚在南安城的客栈里一连闭门静修了三天。
两人盘膝安坐在床上的蒲团里,三天,不食不休,期间两人一句话都没有交流。
老师父并没有提及关于“好客来”的情况。
可正因为这样,静修的每一天,周武都感觉如坐针毡,不知该如何回复师父突然的提问。
这处客栈远离闹市区,院子里载满了文竹,虽然四周很是安静,但那一个吻别,终究是让他心里的躁动无法平息。
周武早就无心静修,时而擦汗,时而挠腮。
失去了平日里自修时的淡然,终究是再也无法掩饰局促。
老师父哪能看不出他那一脸的不安?
周尚早就料到出师不利,但他觉得周武年纪大了应当有自己的隐私,所以自从周武二十岁之后,不管好的坏的,他很少过问他的私事。既然成年了,就要有自己的判断,并为自己的判断负责任。
当下,不想再看他煎熬,老师父轻咳一声,打破僵局。
“武儿,从我们到这南安城,足有一周左右时间了,你现在这般心神不宁,可是为那大善人而烦恼?你打算什么时候将她铲除?”
周武听了这话,脸上浮现出一丝纠结。
良久,他低声说了一句:“快了,再有......不超三日,徒儿定会给师父一个答案,将此事了却。”
老师父看着徒儿心不在焉的样子默了默,似乎在辨别他话里的真假。
过了一会他忽然笑道:“听闻那大善人长得倾国倾城!也是,我徒儿到了该娶媳妇的年纪了!”
周武忙摇头如拨浪鼓,羞愧道:“师父玩笑话,徒儿是不会让邪祟留在这世上祸害人间的!”
老师父欣慰的捋了捋白胡子,而后又一脸严肃的说道:“妖就是妖,没准那张美丽皮子下是个蛤蟆泥鳅什么的,切记不要被表象迷惑!你还年轻,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世上,披着正直的外衣做坏事的人,比正直的人都多。”
周武满嘴答应着,可被亲吻过的侧脸却火辣辣的发烫。
他心里默念着刚没敢说出口的话:如果大善人不是为祸人间的妖怪,那...是不是可以放她一马?
晚上亥时。
“好客来”对面的楼顶上,趴着一个人,他手拿道符,腰别桃木剑,正一刻不停的盯着店内的老板娘。
他从下午一直呆到现在,这人正是周武。
店内,老板娘还是笑的那么灿烂,对每个陌生人都像自己的亲人一样。
他下定决心,今晚定要在此地做个了断。
不管怎么样,道士和妖是相生相克的宿敌,只要那老板娘在周武面前展露哪怕一丝杀机,他手中的木剑都会让她神形俱灭。
就在这时,一条脏兮兮的土狗闯进了周武的视野,那狗子深一脚浅一脚的从街上走了过来。
狗子的腹部微微隆起,看来是抱了崽,它被人敲断了后腿,前腿也有几块血淋淋的伤口,还在不停往外滴着血,走几步就一阵无力的呜咽。
“这是哪里的狗子,怪可怜的...”
老板娘正在柜台清账,闻声快步跑出。
那狗子很有灵性,哈着舌头,一头扎在老板娘脚下,不再动弹。
很快,远处街头,追来一个醉汉。
他持着棍棒,抱着个大酒坛子,边走边不住的往嘴里灌酒。
他看着老板娘把狗子护住了,嘴里骂骂咧咧一通粗俗之语。
“哪来的小娘们,给老子滚一边去,这是俺家二公子的下酒菜!”
“你看不见它怀孕了吗?你怎么下的了手?”
那汉子满不在乎的摸了摸嘴巴,大笑着叫嚣道:“那只能算它运气不好,我家公子要吃它,它就是怀了我亲娘,今天也得把它煮了!”
老板娘忍不住上前与醉汉争执了起来,周武在一旁看的真切,他心里反倒有些期待,盼着汉子惹怒她,让她显出原形。
“这下,你个大妖,总是要出手了吧!”
可接下来发生的,周武却怎么也想不到。
那醉汉气急,抬起一张大手,重重抽在了老板娘的脸上,直接将她打飞出去。
倒是那断了腿的狗子发起狠来一口咬在了醉汉腿上,给他疼的龇牙咧嘴连退几步远。
好家伙,周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百年的妖精还不如一只野狗厉害?
她咋不反击呢?
莫不是长期不吃人,丢了法力了?还是说,她根本就不忍心杀人?
周武疑上加疑心乱如麻。要不要帮忙?他的良知,在和他除妖的经验做着奋力的抗争。
随便一只几十年修为的小妖,只要愿意,都可以让那醉汉马上横尸街头,这老板娘何苦吃这皮肉之痛呢。
“你要是抽的爽快,你就抽我五个巴掌,条件是放了这狗!”
老板娘毫不示弱,盯着醉汉,字字铿锵。
“哈哈,小娘子,这可是你自己找打的!”
啪!啪!
“一个!两个......”
醉汉满脸通红怒目圆瞪,亢奋的额头上青筋暴起。
他抡圆了胳膊,结结实实的抽在老板娘的脸上,老板娘发簪掉落在了地上,头发散了一身,那汉子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兀自打的痛快。
周武看的怒从心中起,他红了眼,忍不住想冲下去。
可师父那些话一遍一遍的在脑子里提醒他,这是苦肉计,她是个披着羊皮的狼......
此时饭点早已经过了,这条街本来就偏僻,大道上一个路人也没有,只听那重重的巴掌和醉汉的荡笑,回响在大街上。
醉汉抽完五个巴掌,一身大汗,昏黄的灯光下,面目狰狞。
他贼兮兮小眼睛打着转,视线游离于地上的狗子和女人,他忽然把酒坛子往地上一摔,色眯眯的上下打量老板娘的身段,大有酒后乱性的势头。
“哈哈哈,狗没抓到,倒是抓了个小美人。抽巴掌没意思,陪爷睡一次,老子就放了它!”
“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老子刚刚可没说放,现在才算数!”
老板娘红了眼睛,清泪在眼圈里打转。
周武在房顶上看的火气拉满,他捏碎了一把瓦片,看着那汉子开始对老板娘动手动脚,他再也无法忍受,带着一堆岁瓦片从天而降,大斥一嗓,将那汉子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