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萧萧坐上马车,一夜未停,离开南安朝着北方驶去。
翻越几座崇山峻岭,钻过数片灌木树林,终于来到了一片人烟稀少的大草原。
“总算到家了。”
他深入草原腹地,朝着远处天空望去。
蔚蓝的天空中有个若隐若现的黑点。
那是一座隐在层层白云中的小岛,是狐族的大部分族员的群居圣地——露路岛。
冯萧萧在地面上找了良久,总算在层层牧草下找到了一方掩在泥土中的石台。
他取出一枚狐族中代表身份的玉佩,嵌进了石台的槽口,只看一阵光华散动,冯萧萧化成点点光斑,消失在了空中。
冯萧萧出现在一片小林子里。
一个刚从菜园子出来汉子听到动静,主动过来打招呼:“哟,这不是冯家的大公子吗?有日子没见了,回来探亲吗?”
“大哥好!”
冯萧萧弯腰作礼,他瞅见这大哥背着的篓子里装了几枚大个的红皮洋葱,谋从心来,便要了一头。
“大哥,咱们族长最近可在岛上?”
“在呢,我给你引路!”
大哥嘘寒问暖的和冯萧萧话起家常,走了小半刻,将冯萧萧带到了一所巍峨的三层高楼前。
院子外的大门上,写着两个仁楼两个大字。
冯萧萧谢过大哥,将他送走后,掏出了洋葱,从上面剥下几块,捏出汁液朝着眼中一滴,登时辣的他鼻涕眼泪一大把。
冯萧萧清清嗓子,提了一口气,一声哀嚎开始痛泣,冲进了木楼里。
仁楼内,立马被他搅合的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是什么人,在外面哭喊?”
宅子的主人叫冯仁,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他眉目间忧郁深邃,双目炯炯有神,正在和书童讨论毛笔字的写法,忽然听到外面一阵乱哄。
一个小丫鬟急急的冲进屋子里:“回大爷爷,是小公子回来了!”
“小萧回来了?”
“是,不过小公子好像遭了事了!”
老者稳稳将毛笔涮干净放在了笔架子上,带着几人下楼来。
“哭个球!这是咋了?”
老者一看冯萧萧跪在地上,衣衫不整,灰头土脸的样子,心里顿时疼惜的厉害。
他上前冲了两步,将冯萧萧扶起,给他把泪水擦干。
“大爷爷,你的宝贝孙儿可是摊上事了!你可得帮我啊!”
冯仁是冯萧萧的大爷爷,是狐族里冯氏一族的话事人,因为冯氏一族上下有将近百口,在狐族中是第一大户,所以他也是整个狐族的族长。
“我有个要好的朋友,让人给弄到地狱去了。我去救,差点把命扔在里面!”
冯萧萧还将手上腿上的冻伤扒拉出来。
冯萧萧是个不折不扣的官富二代,平时锦衣玉食,那遭过这罪过?
一片片冻伤,让冯萧萧的手臂和小腿发黑并肿胀着,冯老爷子一看自己的爱孙受了这般委屈,心疼的不知说什么好,急忙使唤下人给他上药治伤。
“大爷爷,你就帮大孙子一次吧!”
“你想我怎么帮你!”
“孙儿想管您借一法器用用!”
冯萧萧止住了哭声,附耳到冯老爷子耳边,说出了一个名字。
冯老爷子一听,胡子直跳,立马拒绝了他,“臭小子,胡闹!那是我狐族立世至宝,怎么由得你打架斗气?”
冯萧萧一看老爷子不乐意,脸一翻,声泪俱下,又哭的稀里哗啦谁也劝不住。
外面不知情况的下人们忍不住驻足围观,听着屋里那嘶喊,都以为冯萧萧这肝肠寸断的模样是被人废了修为。
“起来,成何体统,你可是狐族年轻一代中的俊杰,代表着我狐族的未来!怎么这样一副要死要活的瘪样子!”
“您不借我,孙儿今天就不起来了!”
冯萧萧往地上一躺,满地打滚,那闹腾的架势一点不输孟卜离。“我就借一天,一天以后,肯定原物奉还!”
老爷子将屋内众人遣散,气的赶紧关了屋门,生怕他这样被外人看到传出去。
“胡闹,胡!闹!你知道那桃木剑是什么东西吗?哪能随便借出!”
“我又不是外人,那玩意,早晚不得传到我手里啊!您天天养着它,这么多年花了多少金丹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它也该见见光了!”
“你要它救何人什么?”
“说了您也不认识,是一女的!”
“女...”
冯老爷子听到女人二字,一下子愣住了。
“大爷爷,这么多年了,我好不容易对女人产生兴趣了,您可不能就这样坐视不管啊!”
这时候,屋门打开了,一位老太太走了进来。
冯萧萧立马跪了过去,抱着老太的腿就哭诉。
“**奶!您快管管大爷爷吧,您的孙媳妇都要被人抢走了!”
老太太是冯仁的结发夫人,她看着冯萧萧满胳膊腿的都是冻伤,还没来得及心疼,就被孙媳妇三个字给惊住了。
“小萧,你别跪着了,再给腿跪坏了,奶奶心疼...”
老太太扶起冯萧萧入座,和冯老爷子对视一眼,两位老者异口同声的问道:
“你有爱慕之人了?”
冯萧萧点头。
老太太喜上眉梢,忙问道:
“那姑娘长相如何?”
“倾国倾城,闭月之容,星辰在她面前都要黯淡,鲜花见到她都要惭愧!”
“那她品行又如何?”
“柔骨侠情,嫉恶如仇,率性坦诚乃一代女侠风范!”
两位老者闻言,开心的默默点头。
“小萧,可有画像一瞧?”
冯萧萧取出南安月报的头条,递了过去。
老太太激动的喊着:“老头子,你看这小姑娘多水灵啊!这大眼睛亮晶晶的,肯定很机灵!”
冯老爷子指着画像中的路形影,老大不爽快:“这,这不写的是别人家的媳妇吗?你怎么找了个有夫之妇?”
冯萧萧急忙解释道:“他俩那是逢场作戏,人家孟姑娘还是单身呢!大爷爷,您不将法器借我,我就没法在孟姑娘面前落个好表现,再熬下去,她没准就真成别人家的媳妇了!”
冯老爷子还没说话,老太太一把敲在他的脑门上责怪道:“老头子,我刚才都在门外听说了,孙媳妇关在地狱里受罪呢,你看着办!”
冯萧萧在南安城里做的风月作坊的生意,露鹭岛上的全族都知道,不过狐族的他们观念比较开明,并没有用有色眼睛去区别看待冯萧萧。
可这事情,一直都是冯家内部一件解不开心结的事情。
很长一段时间内,举家百口狐族,都以为这个家伙一辈子不会娶妻生子。
相比与他靠伺候女人赚钱,不能给冯氏狐族添个一丁半子的,让大家都为他感到惋惜。
老太太喜笑颜开,使了使眼色,又在冯老爷子耳边轻声说着:“万年铁树要开花了,我看着这姑娘不错。”
冯老爷子思索一番,往大腿上中中一拍,高声道:“传宗接代为大,便是借你一天又如何!随我来吧!”
冯萧萧抹干净眼泪,抱着**奶朝着脸上狠狠亲了一口,随着冯老爷子来到了狐族大院。
狐族大院,在露鹭岛的正中心位置,里面陈列着狐族千百年来收集的宝物,有灵药,有法器,有法术秘籍...院子外守备森严,有数量众多的护卫不分昼夜的看守着。
这里平时只有大族长才有权力进入,今日破了例子。
冯萧萧走在院子里,四周木架上摆放的各种珍奇宝物看的他眼花缭乱。
一老一少走过院子里的长廊,来到一件密室中。
冯老爷子捏出手诀,结出数个小型法印,法印缓缓没入密室大门,轰隆一声,沉重的大门慢慢升起,昏暗的密室内,台子上摆着一柄木剑,向外散发着厚重且霸道的灵力气韵。
冯萧萧忙取出他的鉴宝镜,往木剑上一照,只见镜面中,木剑发出耀眼的紫色光芒。
“紫色的?”
他一直以为绿色的法器就是最高品质,看来,今天算是又开眼了。
“桃木剑,拿去吧!小心的使用,万一把地府弄塌了,还不得狐族替你收拾烂摊子!”
冯老爷子有些不放心,可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一想到南安月报上孟卜离的画像,老爷子又觉得这孙媳妇实在是不错,值得冒险。
木剑是个三寸的挂饰大小,冯萧萧将木剑拿在手中,口中念动一阵启动法诀,木剑幻化为五尺长剑。
眼前这把平平无奇的木剑,便是在三界内鼎鼎大名的七绝法器之一。
传闻是有魔族巧匠用稀世罕见的木料打造而成,劈山破天,无往不利。
远古时期,狐族先祖又将古兽的残魂注入剑中,以器魂的形式保存了下来,一晃千百年已经过去,狐族一直都以精魄为食,供养着它,直到现在。
冯萧萧能清楚的感知到剑身内,有一股轻盈的力道在上下游动。
他忍不住轻轻挥动了一下,一道淡蓝色的剑光从桃木剑身飞了出去。
轰——
一棵巨大的树木被拦腰斩断。
冯老爷子一声大叫:“啊,我那八千年的水曲柳啊!”
冯老爷子带着哭腔跑了出去。
冯萧萧无语的看着,极力想表示这是自己的无心之举。
老爷子伤心了没两秒,忽然回头盯着冯萧萧苦笑道:“罢了罢了..砍就砍了,拖出去给你们小夫妻打几口上好的家具,备婚用!”
冯萧萧满脸黑线,他握着桃木剑,亦是苦笑着。
他用撒泼加上结婚为条件才换来了这木剑,可他明明连孟卜离的手都还没牵过。
寒冰地狱内,寒风依然呼啸着,风雪吹进关押孟卜离的冰狱里,在地上堆了厚厚的一坨积雪。
冰狱外,有几串往来的脚印,鬼差时不时的会给孟卜离送些烧酒喝。
说来也怪,只要她喝了烧酒,,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体内就会涌动着无穷的暖意,根本不冷。
孟卜离睡醒后,并没有注意冰床下的布条上,字迹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会,孟卜离正侧躺在冰床上,百无聊赖的把玩着一个小袋子。
这是百宝袋,是阎王送她的生日礼物。
可以存放无数物品。
哎那个时候的阎王大人,真是个暖男。
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个挺腰翻身而起,朝着远处的守备狱卒打招呼。
“纸,笔,给姐取来!多多益善!”
厚厚一叠草纸摆在了冰桌子上。
孟卜离搓着手掌,挺着亢奋的小脸,开始伏在桌上奋笔疾书。
阎王大殿内,几个半人高的大酒坛子分外引人注目。
阎王挽着袖口忙活着,十几个女侍跟在他后面,端着不同的托盘,里面是种类繁多的灵药。
“这个要七钱,那个要一两...”
阎王看着一本古时候的药典籍,里面写着配方。
他一手取药,一手提着小秤砣,每一味灵药的份两丝毫不差后,才倒进酒坛子里。
原来,他怕孟卜离冻坏了身子,她喝的烧酒,都是阎王亲手配制出来的药酒。
一个鬼差快步跑了进来,单膝下跪,将怀中厚厚的一堆草纸送到阎王跟前。
“报,孟大人在寒冰地狱内,诚心悔过,写了三万字的悔过书。希望能换的您的原谅,放她出来。”
“嚯?”
阎王很是感兴趣,这么多年,她都是犯错改错却不知错,就没见过她会悔过。
阎王不再忙活,放下手中酿酒的道具,洗干净了双手,从鬼差抱着的一摞草纸里取了一张细细品读着。
“才吹了一天冷风,小离就要从良了?”
这些忏悔书,是孟卜离用尽了毕生所学,榨干了脑细胞才写出来的,感人肺腑,见者流泪,闻着伤心。
可阎王又取来几张,便读不下去了,他笑着将草纸放了回去。
除了前几页是正经话,后面那一摞,全是水字数的车轱辘话。
鬼差等着阎王发号施令,阎王想了想,淡淡的说了句:“不放。”
鬼差返回寒冰地狱,如实答复,换来孟卜离一顿问候。
孟卜离往床上一躺,翘起二郎腿,想别的办法。
这些年来,地府里的小鬼没少给她孝敬好东西,她的朋友也不少,替人办事给的好处也都照单全收,再加上她自己爱四处牵羊,一来二去,时间久了也攒了不少的好东西,全都放在了阎王送她的那个百宝袋里。
孟卜离将手伸进袋子里,一阵摸索。忽然,她面色一喜。
一个木盒子被她从袋子里摸了出来。
盒子打开,从里面倒了一颗灵丹出来。
“快,这个,给阎王大人送去!”
孟卜离一脸自信的又唤来狱卒。
“这,这是....”
地府后花园。
阎王正在修剪花卉。
“报!”
那狱卒一路小跑,喘着粗气又跪到阎王跟前。
阎王不小心剪掉了半片叶子,不由得蹙眉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报阎王大人,孟大人说,让我将这枚丹药交给您!
“小离又再耍什么把戏?”
阎王捏起丹药,发现香气扑鼻,隐隐向外散出一些灵气,似乎是个好东西。
“孟大人说了,此灵丹服用后,滋善阳元,大补特补,保证您吃了后,风光无限,夜夜笙歌也不会累!专制各种阳衰不举...”
阎王听不下去了,把丹药往盒子里一扔,大手挥动:“出去出去!”
“这...”
鬼差欲哭无泪,边退边想,估摸着就算这样回去了,过一会又要被个什么理由支使过来,两边跑他早晚累到歇菜,他委屈道:“小人以为,以孟大人的那个脾气,您这么关着她,要么会气坏了她的身子,要么会把您给折腾疯...”
阎王深思,感觉不无道理:“回来,丹药放下吧,回去告诉小离,这丹药成色确实不错,念在她有心的份上,特赦她减刑三天!”
“三天...”
“你以为呢,她可是孟卜离,你给她三分钟她都能把这阎王殿的屋顶给掀翻了,与其在狱里闹腾,总好过待在外面闯祸强。”
阎王冷语喝退走了鬼差,刚想继续修剪花卉,门外又走进来一个卫士打扮的女人。
她一身黑衣精装,腰间挂着一把白玉剑。
她叫鬼白,是和孟卜离同等级别的阴使,鬼白和鬼黑在地府里别名黑白双鬼,是阎王少数几个心腹。地府内有三千个白无常,鬼白是所有白无常的总领。
她看了一眼木盒子,朝着阎王作礼到:“报阎王大人,人间的眼线,发现天山派在翠胡附近集结。”
“暗中观察,不要干涉,先让他们做想做的事情。”
阎王很早以前就发现了天山派一直为星君服务,如果孟卜离没有来闹腾,现在应该已经被她剿灭大半了。不过他倒是不在乎,正好,可以瞧一瞧这些人的本事。
负责给孟卜离送信的狱卒一路絮叨着,“三天...三天...”他辛苦奔波往返,可到头来换来的都是孟卜离一顿问候。
在他心思烦乱的时候,
一只黑色的影子悄然附身在他后背。
送信的小狱卒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被上了身,那只黑色的影子就这样,混进了寒冰地狱里。
“什么?三天,你没听错吗!”
孟卜离响亮的吼叫声仿佛盖过了呼啸的山风。
小狱卒瑟瑟发抖,不敢抬眼去看她。
孟卜离气的用牙去咬百宝袋。
她跪地朝着老天乞求着:“天呐,神呐,放我出去吧!姐拯救无知青年路形影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