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避开巡逻的阴差,行了大概两个时辰后,两人来到地府的一块偏僻之地。
“就是这了。”阜西宁敲开面前的一道木门,结果半晌里面也无反应。
孟卜离性子急,将他拉到身后,直接用脚将门给踹开。
只见院子里种着一些瓜果蔬菜,还养了几只鸡鸭鹅和两只看家护院的狗子,颇有一种怡然自得农家氛围。
一位大爷坐在院子的躺椅之上,蒲扇在手中半垂着,时不时发出呼噜呼噜的打盹声,估计已经睡得不省人事。
一只狗子警觉的听到这边的动静,立马朝着来人汪汪起来。
另一只狗子则咬住那老人家的衣服下摆,似乎在喊他赶紧醒醒来客人了。
“这位,就是地府大明白——子清尊者!”
阜西宁不知该不该将老人叫醒,索性先和孟卜离介绍着这老者的来历。
孟卜离下巴都要掉了,眼前这个小佬儿,又黑又瘪,一副营养不良的衰样。
之前孟卜离听阜西宁的描述,以为这个大明白是个仙风道骨鹤发轻颜的老神通,哪想来是这么个其貌不扬的乞丐样子。
“就这,还尊者?瘦瘦巴巴的一个土老帽,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孟卜离悄悄附在阜西宁耳边说道。
“人不可貌相!孟姑娘切勿多言,惹火了这老者,咱就白跑一趟了...”
孟卜离翻了个白眼,注意力被两只狗子吸引。
“呀,这狗子,看起来可比这主人带劲多了...”
黑毛油亮,体态均匀如飞雁,尾巴细长似马刀,牙尖嘴利,双眼有神,一看就是血统纯正的天庭御用犬种。
老头终于被来人和狗子的叫声吵醒,轻咳一嗓。
这两只狗子似乎有灵性,摇椅上的老者模模糊糊的挥挥手,它们立刻不叫了。
孟卜离和阜西宁对视一眼,双双俯首,礼貌的打着招呼:“参见子清尊者!”。
没过多久,子清尊者缓缓醒来,他睁开惺忪睡眼看着突然出现的院子里的两个人,悠然道:“嗯?...来者是何许人?”
“尊者,您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阜西宁啊!以前找您鉴定过东西!”
“哦,是西宁来了...”
阜西宁立马笑着将路上买的补品提到老头身前,老头抱着一大包礼品,美的合不拢嘴,可是没一会他的眼神从清明变得浑浊,偏着脑袋问道:“小伙子,你谁啊...”
“阜西宁”
“阜啥?”
“阜西宁....”
“啥宁?”
“阜....”
阜西宁无奈的给了孟卜离一个眼神,暗示道,我说的没错吧,这大爷脑袋不太好,时灵时不灵的。
孟卜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稍安勿躁。
她取下自己的腰牌,然后走上前对着老大爷亮了亮,“在下孟卜离,地府一品阴使。现在需要您的帮助!想请您鉴定下东西,价格公道,包您满意!”
老头看着腰牌,眼神空洞,不予理睬。
他神志不清的去摸索挂在腰间的烟袋锅,吧嗒吧嗒抽在嘴里,可是烟袋锅里面早就没有了烟丝。
“这老糊涂还是个烟鬼...”
孟卜离看状,拽着阜西宁就离了去。
“孟姑娘何意?”
孟卜离挤出个俏皮的微笑:“买烟!”
他们一番乔装打扮,混迹与地府大街上的各大烟馆,找到了最贵最猛的烟叶。
孟卜离满意的抱着烟叶走在街上,看着隔壁有家店铺,转身就要进去。
“哎,孟姑娘,你这是...”
“姐怕这烟料劲头不够,再给它加点猛料!”
阜西宁一头雾水的跟着她走进药店。
孟卜离豪气的银钱在桌上一撒,“老板!太子人参,檀香紫苏,麝香,青皮,虎骨...给姐磨成粉,掺到则烟叶里!”
店里一群小伙计瞬间忙活起来。
阜西宁听着孟卜离一口气报了十几种草药的名字,云里雾里的看着她。
孟卜离故作高深的卖弄起学问,解释着各种药物的作用,“安啦,其实具体的我也不懂,就是之前偶然翻看过一些医书,记下了这些...刺激神经的好东西!”
其实这是她在成煜藏书房的药典里看到的,一些能让男性雄起的邪恶配方,本来准备用在路形影身上的,正巧可以拿老头子练练手。
两人回到子清尊者的住处,他还是一脸茫然的嘬着空烟袋。
孟卜离将加工后的烟丝放进烟袋锅,这小佬儿闻到烟丝浓郁的香味,顿时目中添了些许颜色,神智似乎一下就清醒了过来。
他迫不及待的将烟叶点燃,不解渴般狠命的大口吸着,两只狗子乖巧的趴在一边,歪着脑袋看呆了。
尊者的动作太急,一个不注意,几口下去差点给自己呛死。
“咳咳...你这什么烟,怎么这么冲?不过,倒是很对老夫口味...”
勾起了烟瘾,越是冲,越想抽,尊者止不住的咳起来,很快头上出了一层细汗,满面红光,大口喘着粗气,孟卜离见他的样子,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阜西宁走到尊者后面帮他拍着后背。
“是西宁啊,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咳...”
子清尊者不再犯二,总算能正常沟通了。
“这位孟姑娘,有一物,想请您给上上眼!”
孟卜离跳步上前,举起她手中的戒指。
子清尊者的眼神从一瞬间的茫然到一丝丝不敢置信再到最后的惊觉,他脱口而出:“幽...幽冥戒指!多少年来,都没见过这东西了...”
“大爷,你知道这东西的来历?!”
孟卜离激动的问道。
子清尊者不回她的话,只是凝视着戒指良久,连烟袋都顾不上抽,不知道在回忆着什么。
一分钟过去了,尊者的眼神又从恍然大悟变回了茫然无措的样子,他似乎是刚发现眼前出现的两人似的,又晕晕乎乎的问道:“你们...你们何许人也?”
“大爷,我叫孟卜离,地府的一个阴差,想来跟你打听幽冥戒指的事。”
“谁?”
“孟卜离。”
“孟啥?”
“孟卜离。”
“啥卜离?”
得了,又迷糊了...
孟卜离拳头捏的劈啪作响,满地找板砖。
她终于感受到了阜西宁的无奈。
“就这样,一阵一阵的。”
她一脸幽怨的看着大爷,旁边的阜西宁耸耸肩膀,劝她淡定淡定。
孟卜离正拿他没辙的时候,尊者自顾自的又吸了两口烟袋,烟劲顶了上来,又恢复了神智。
“懂了,烟不能停!”
孟卜离赶紧勤快的将烟袋锅子给塞得满满的。
“我早退隐,不再过问三界世事,不过老夫相信缘分,既然你能找到我说明我们之间命数相连,帮你鉴个宝,又如何?”
“那您可否将此戒指的奥秘说与我听,价钱您随便开!”
孟卜离投来期待的目光,那尊者却把脸别开,抽着烟袋,责怪的看向阜西宁。
“小宁,没和孟姑娘说我这里的规矩吗?”
孟卜离顿时有种上了船的感觉,愤愤道:“什么规矩?”
阜西宁太久没来地府,早就忘了还有这茬,一拍脑袋,对着孟卜离补充道:“尊者向来不收钱财,想让他鉴宝,除了老爷子脑袋清明没问题外,还要替他做一件事情才行。”
“要我做何事?”
“想知道这幽冥戒指的情况,办法只有一个,但是有点凶险。不知道你这小姑娘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尊者盯着孟卜离的腰牌,心里估摸着她的修为,拧着眉头说道。
“你就是看上了天帝的尿壶,姐也能想办法给你弄来。”
“姑娘爽朗好性格,老夫待见。我也只是听旁人说过,在人间与天界的交界处,有一片无人的混沌区域,里面生长着一种叫做暗影仙菇的生物。”
“这种生物形似蘑菇却异常坚硬,用它的汁液制成的灵丹,不仅可以让食用者耳清目明,而且还能延年益寿,老夫上了岁数,正需此物,不过在过去的百年里,不少三界的能人异士都曾经去探寻过,但非死即残,最后都是悻悻而归。”
“香菇?您要做菜啊?”
孟卜离听了个岔子,打趣道。
看这尊者说的一通玄乎,没想到只是去摘个菜。
子清尊者笑着抚摸胡须,从屋内取出一本厚厚的书籍,找到有关暗影仙菇的那几页展示给孟卜离。
他继续说道:“先不说你能不能找到这混沌区域,就算找到,古籍记载,那暗影仙蘑菇附近还有四种魔族遗留的生物守卫,分别是玄龟,凤鸟,冥虎以及石龙,若想摸到暗影仙菇的边角,需先将附近的守护魔兽打败,这几种生物各自有着不同的神奇能力,而且它们的疗愈回复力极强,死后半个时辰内就会再次原地复活,所以打败它们后,能否及时逃离他们的地盘,防止被发现后再次纠缠也是很重要的。”
孟卜离翻看着资料,听着尊者的一番介绍,再也笑不出来了。
她没想到玄龟凤鸟冥虎石龙居然是真实存在的,这些都是活在传说中的上古大妖,随便丢一个到三界之中,都可以引出无限的灾祸。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地府阴使,何以降服这样的通天之物。
“玄龟长约一百二十尺...”
孟卜离满头黑线看着古籍上对四妖兽的介绍,砰的一声合上书,往地上一丢,撸起袖子要和子清尊者干架。
“你搁这逗傻小子呢!就我?别说现在被这戒指吃没了法力,就算是十个状态全盛的孟卜离也不够那大王八塞牙缝的!我看你就是故弄玄虚,在这里乱撤一套,根本就是个江湖骗子!”
两只大狗护主子狂吠,阜西宁赶紧将孟卜离拉出了院子。
“我们走,什么四兽,根本就是个传说,这老头就是个神棍,弄本破书张嘴就是一顿扯淡,姐要不是尊老爱幼五好青年,早给拆了他的屋子,捉他送到地狱拔舌头去了。”
“......”
“浪费感情,白瞎了姐的好烟!”
孟卜离没好气的挥手别过,气鼓鼓的就要拉着阜西宁上马车走人。
这般脾气暴躁的姑娘,子清尊者倒是瞧的新鲜。
他一边负手一边持着烟锅子走到门外:“姑娘且留步,你这戒指,被之前的主人加了些无用的法印,为表诚意,老夫这就将这些无用的东西替姑娘洗了去。”
孟卜离手上的幽冥戒指忽然闪动起星芒,子清尊者和戒指一同闪起颖颖绿光,一阵暖意袭来,戒指表层的片片黑色外壳瓦解,露出了里面鲜红似火的本体,橙红交替色泽温润,隐隐有光波在戒内回旋。
“哇,这黑蛋蛋原来这样漂亮!”
孟卜离看着焕然一新的戒子,爱不释手,重点是,她居然可以将它摘下来了,与此同时,孟卜离感觉自己的法力在快速回复着。
看来误会这老者了,人家还真是个行家,居然可以三招两式就破解阎王设下的限制。
“这戒指是个无底洞,姑娘要想方法喂饱它,不然,早晚要被它反噬。”
“反噬...?”
孟卜离听得一知半解,刚想追问,却听一声响,那尊者转身回屋,猛然将大门关上,不再见他俩。
他的声音隔着墙壁传来:“想听更多,拿暗影仙菇的菌肉来换!”
孟卜离挤了个不爽的表情,撅着嘴回道:“知道了!”
“以后跟人打交道姐也学他那样,说话说一半,做事情藏头不露尾,显得自己有能耐。”
两人再次坐上马车,奔驰在返回人间的路上,当他们行至半路的时候,孟卜离大喊一声:“停车!”
“您又怎么了?”
“先别回去,送我去个地府,我还有事要办!”
“好的,那您要去哪里?”
“送姐去阎王大殿!”
阜西宁以为她喝了假酒,可看她一脸笃定的样子,也不好反驳,只能听她指挥,阜西宁心里苦涩,感叹路形影的这个五倍是真的不好赚...
阎王大殿,寝宫中。一个裸露的男子躺在纱帐内,妖冶的红发与无暇的白皙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阎王正在熟睡中,一股异样的感觉让他从梦中惊醒,一双丹红色的瞳孔四下扫视,闪着疑惑。
可能是喝多了酒,他心里安慰自己。
“阎王大人,不好啦!”
一个鬼差慌忙跪倒在门外,看着纱帐内没穿衣服的王,赶紧低下头去。
“何事?”
“阎王大殿外的雕像,被人动了手脚!请您前去查看!”
雕像?
阎王大殿外,是自下而上的三百介白玉台阶,台阶每隔着二十米,便于左右两侧各立着一尊鬼神雕塑。
谁会无聊的和雕像过不去?
阎王穿好衣服,跟着鬼差出了寝宫。
阎王大殿外,三百台阶下,一排当值的鬼差和十几个侍女正手忙脚乱的拿着抹布提着水桶清理着污浊,他们见阎王来了,都哭丧着脸跪倒在地,准备接受处罚。
阎王挥手打发众人,无心理睬他们,他的视线在雕塑上来回查看着。
每一尊庄严肃穆的鬼神大塑上都被人画满了造型各异的王八,整整三十尊,没有一个重样的。
用的颜料还是经过处理的油脂,很难清洗。
“成何体统!你们说是谁干的?”
阎王笑着,骂着。
无人敢答,鬼差领队颤颤巍巍的回复道“我们,只看到有个身法极快的黑影...不出几许,就将所有雕塑都霍霍了,太快了,我们追不上...”
阎王都不用去猜,心里早就有了一个名字。
“看来小离已经破解戒指的桎梏了。没想到她的绘画天赋也这么高,能将乌龟的姿态画的这样多姿多彩...”
阎王环手与胸前,颇有兴致的挨个端详,心情似乎还不错。
侍女和鬼差们互相对眼,本以为阎王要大发雷霆,没想到居然轻描淡写的,事情就过去了。
“都起来吧,快快清理干净。”
阎王踏着台阶直上,留给众人一个背影。
直到他走远,一个鬼差跳了起来,朝着其他几个伸出了手:“你看吧!我就说肯定是孟大人干的!拿钱拿钱!”
“唉,看阎王大人那反应,肯定是孟大人做的了,又赌输了...”
“......”
几人摇着头,不乐意的从怀里取出票子递了上去....
阎王正在大殿门口欣赏乌龟的姿态,孟卜离这边,则打扮成了端着糕点的小侍女,悄然行走在走廊里。
她鸡贼的瞟了附近几眼,看四下无人,推开了书房的屋门,潜了进去。
这次,书房内空空如也,只有紫檀香炉冒着淡淡的白色烟雾。
桌上那个上次被她不小心打碎了的花瓶,已经换成了另外一个全新的。
孟卜离打开了书柜,看到了那个用猫族文字撰写的玉竹简。
孟卜离从头到尾巴看了一遍,确定是不是被阎王掉包的假货。
检查无异,她取出百宝袋,小心的将竹简塞了进去。
孟卜离一打响指,幻出一个一样的玉竹简,她坏笑着提起支架上的毛笔。
一顿忙活,心满意足的将玉竹简放进了书柜。
孟卜离这人很是记仇,在临走的时候,她若有所思的看着桌角的花瓶,“让你关我!”
哗啦——
可怜那个新换上的花瓶才摆了没多久,又被孟卜离给碰到了下去,碎了一地。
大殿外的街道上,一列列阴兵和鬼差有序的巡逻着。
阜西宁心里心里七上八下,好不容易盼来了街头那个蹦蹦跳跳赶回来的娇小身影。
孟卜离扯掉了遮面的黑纱,灵巧的往车厢里一钻,调了个舒服的躺姿,“小宁子~~~送本宫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