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部位于地府的中心,是一个占地两公顷的大园子,里面郁郁苍苍种满了有药用价值的植被,部内设有单间,病房无数,药部在地府的职能基本包括培育药草,炼制灵丹,治疗伤者三大部分。
这里汇集了整个地府里在各个方面最顶尖的坐堂医师和郎中。
地府中的鬼差们在执行任务时,不小心被妖魔废了内丹或者断肢重伤,只要送到药部及时就医,个个都能包治。
因此,药部妙手回春的美名招牌已经流传了几百年。
药部外,平时会有鬼差十人一队,围着大院每天三趟巡逻。
鬼差们统一穿着蓝衣黑裤,佩大刀,简练有力,精神抖擞。
今天不同往日,鬼差小队正在例行巡视,忽然发现药部外大道上的行人被驱散了,一列列训练有素的阴将阴兵迈着整齐的步伐从他们身边路过,几个鬼差连忙靠到路边,贴着墙给阴兵们让出一条道来。
“瞧瞧,哥几个瞧瞧,今天这不知道咱这药部是来了哪位大阴官啊,这阵仗,啧啧,居然是阎王大人的亲卫队在开道!”
领头的鬼差小队长叫燕小七,他看着阴兵擦肩而过,忍不住八卦起来。
他曾经是个伸手矫健的小青年,但过习惯了安逸日子,逐渐攒起来了一圈小肚腩,走起路来像果冻一样左右摆动,呼之欲出。
阴兵们从药部的大门鱼贯而入,将一件单独的病房团团围住。
这是一间特殊的病房,专门为地府内有权势的大人们建造,内部设施齐全奢华,银勺子金碗碟玉枕头,连床单,都是烫花勾着金边的。
鬼白轻轻将孟卜离放在床上,她身后,马上过去一群郎中伺候着孟卜离。
阎王无声的走进房内,室内的温度顿时降了几度。
“给我好好治她!治不好,请你们去十八层喝茶!”
阎王心情的不美丽写在脸上,一股淡淡的黑色戾气从他身上冒出,飘的满屋子都是。
吓得一众郎中都朝着他的方向跪拜在地上。
阎王顿时气急,“看她啊!看我作甚?”
一群郎中闻言,立马又起身围住了孟卜离,在她受伤的手臂上七手八脚的用药,包扎。
叮一声响,不知是谁手笨打翻了一个小罐子,掉在了地上,转着圈滚到阎王鞋子边,在他那一尘不染的鞋子边角洒上了一些不太好闻的药液。
阎王嘴角一阵抽动。
“大王息怒!”
众医一见他俺副样子,都是心肝打颤,吓得又齐齐跪下。
鬼白忍着笑,将阎王拉出了屋子,轻轻在他耳边说道:“阎王大人,救人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吧,我们在场,他们放不开。”
阎王听着,不再坚持围观,开始在屋外的院子里踱步,这一走就是几十圈,院子的地上被他踩出了一个圆环。
“阎王大人为何如此不安。”
“我总是感觉,这事情没这么简单。他们的消息真是灵通,小离带戒指的事情,这么快就传过去了。”
他语气缓了缓,“他们对我们了如指掌,我们却对敌人一知半解。”
阎王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星君披着天庭御派的外衣,不管他在地府怎么折腾,他都代表这天庭,阎王如何都是不好主动出手收拾他。
为了避免落下公然反抗天庭的由头,他只能处处被动受招,这次是孟卜离被暗杀,下次就不一定是什么了。
药部外的大街上,几个鬼差还在对刚刚路过的阴兵们兴致不减。
“队长,你说过去这么多阴兵,是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被害了?”
“没准真是,那咱这地府内岂不是又不太平了?”
“我们这也算倒霉了,正赶上今天巡逻当值!”
燕小七听着,不乐意了,他拍着胸脯满脸正气道:“朗朗乾坤,我就不信,有人敢在地府闹事?再说了,这么多修为高强的阴兵就在不远的处,怕啥,咱们吃了这么多年的皇粮,要是真有人想搞事,还得问问咱爷们手里的大刀答不答应,,一切都是为了地府的安定!鬼来杀鬼,妖来除妖便是!想当年,我跟着那谁谁谁除妖的时候......”
一番话讲的是荡气回肠,后面又是对之前参与清扫阴间等事迹的一通吹嘘,将他身后的刚入行的小鬼差唬的一愣一愣的,他们看这燕小七一脸豪情的样子,心底倒是安了心。
“队长,你看街对面,那几个女人好生奇怪!”
燕小七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胡同里,拐角外,有几个化妆的女子隐在暗处,她们长发拂面,不停的在药部附近转悠。
而且看她们走路的样子,摇摇晃晃,不是很协调,总是说不出的扭捏。
几个鬼差一步步近前去。
年轻鬼差突然忍不住打起退堂鼓:“队长,我看她们不怎么好惹,要不我们走了算了,别管这闲事。”
燕小七瞪他一眼,拍着胸脯道;“怕什么,地府里安稳多少年了,哪有什么邪祟,早被阎王爷当年就清扫干净了,你是信不过阎王大人,还是信不过身上这层皮啊!”
燕小七正扯了扯身上的衣服,他正说着,一个女子从暗处走了出来,燕小七看着她撩起长长的头发,撕去了外面一层人皮,显出了一张漆黑的鬼脸,它咧嘴笑了笑,露出了一口锋利的獠牙。
鬼差惊的不约而同的拔出刀来,唯独燕小七他身子挺着,往后一蹬抽过去了,晕倒在鬼差们的怀中。
黑煞们不再掩饰,纷纷退去伪装,伸出长长的上肢,苍凉的嘶吼声响彻了街道。
燕小七猛然蹬了蹬腿,缓了过来。
“摇人!”
他边跑边取出一支哨子吹响。
哨子发出声响传遍了几条街。
阎王和守在孟卜离病房外的阴兵们自然察觉到这边的异样,不等人来报信,阎王身形极动,指挥一半亲兵朝着药部门外的大道赶去。
鬼白则带着剩下的一半留守。
比之方才在寒冰地狱中遇到的那只,药部外的这些黑煞身形不知大了多少倍,直立起来如同一面面黑色的高墙。
它们皮糙肉厚,力如蛮牛,很难对付。
阴兵将它们团团围住,一阵刀斧劈砍,黑煞受到疼痛的刺激反而更加狂躁,双方一时斗的难分伯仲。
阎王并没有出手,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了一间茶楼里。
二十几个黑煞背后,有一间三层茶楼,在顶楼的某个屋内,飘出淡淡的杀意。
层层纱帐遮挡下,是一个神秘人在品茶坐镇。
他带着一顶白色面具,身穿宽松的灰色长袍,看不出性别。
阎王看向他的时候,感觉他似乎也在盯着自己。
阎王手中聚气,朝着前方弹出。
蓦地,白面具放在桌角上的茶杯爆裂开来,碎成一桌渣子。
面具男起身便从身后的窗口一跃翻出,幻做一道白色的流光,朝着远方逃之夭夭。
“哪里走!”
阎王爆喝一声,全身黑色戾气滚滚外放,紧随其后追了过去。
眨眼间,一黑一白,已经飞出老远。
药部街道外,一方开阔地上,地面上忽然裂开一个大口,一尊三米多高,由青色岩石组成的石灵,从地下爬了出来。
一拳轰然砸开了药部的墙壁。
“呵呵呵...”
红耳环发出叮铃叮铃悦耳的响声,白胡子从石灵身后现身。
他趁着乱哄,从容的跨过满地碎石,大摇大摆的与石灵一起踏进了药部的大门。
他看着与黑煞缠斗的阴兵,又看看远去的阎王,边走边摇头小声唏嘘着:“一届奇才,可惜有勇无谋。”
整条街乱成了一锅粥。
燕小七捂着脑袋带着几人四处躲藏。
到处都是血流成河,腥气扑鼻,残肢断臂让人作呕,一派万劫炼狱景象。
燕小七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靠在角落坐下,喘着粗气,摸了一把汗,看着几人灰头土脸的模样,忍不住给大家打气:
“兄弟们,不要怕,不要慌!肯定会有高人救我的,地府陷入混乱,天庭不会坐视不管的。正道的光,必将照耀到每个角落!”
一道巨大的光束毫无征兆的从天而降。
燕小七和几个鬼差被这道光芒刺得睁不开眼睛。
燕小七眯着眼睛狂喜道:“兄弟们看这道圣光!肯定是天界派人来助拳了!”
他刚站起身来,一只大脚从光束中飞来,结结实实的踹在了他的脸上。
“打倒地府恶势力!营救孟姑娘回人间!”
冯萧萧手里握着桃木剑,从光晕中大喊着率先冲了出来,紧随其后的,是数不清的狐族后裔,几个鬼差首当其冲,被迎面一顿胖揍,纷纷缴械抱头才躲过一劫。
燕小七捂着肿着的脸,看着冯萧萧带着狐族人马像一伙土匪一样冲进了药部,摸不清当下是个什么情况。
冯萧萧披头散发,穿着一身银白简练劲装,连续挥洒剑影,将拦路的黑煞和阴兵打的四散飞起。
地府中其他地方的阴兵支援已到,人数越打越多,冲了几次都被逼退,狐族的行进受到了牵制。
病房中的孟卜离早就醒了,她眯着眼睛,留着一条缝隙,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手臂不怎么疼了,身上还是没有半点法力,周围三五个大夫打扮的人在忙碌着,敞开的门外,似乎可以看到走廊里站着几个卫兵...
病房外面不知为何,喊杀声,求救声,此起彼伏。
一只巨大的黑煞从天而降,落在了窗外的院子里,立马有数个阴兵围上去,孟卜离正惊讶于黑煞的体型,就见鬼白手起剑落,那黑煞便身首异处。
“哇,这个小姐姐好飒啊!”
孟卜离忽然发现,远处乌压压一堆人影子里,冯萧萧居然挺着一把木剑杀了出来,他的双手变成了兽爪形状,指尖又长又利,臀部向后延伸出一条长长的半透明白色尾巴,以半人半狐的形态,几个闪身冲了过来,和鬼白接上了火。
“一天不见,这货长能耐了,平时只会摇扇子,这会还能打架了?”
孟卜离又惊又喜,没想到冯萧萧居然深藏不露。
可刚在心里夸了他,冯大公子就被鬼白抽飞出去,让人家给踩在了脚下。
“你不是地府里的人?狐族为何要牵扯进这里的内斗?”
鬼白将剑尖指着冯萧萧的后脖颈,却没想杀他。
“你们内斗关我何事,我来救我的朋友,不可以吗?”
冯萧萧红着眼睛翻身而起,又和鬼白斗上,桃木剑力道强横,鬼白凭借高超剑术灵活招架,其他阴兵都远远躲开,无人敢靠近。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白胡子盘腿坐在石灵的肩膀上,朝着孟卜离的病房前进。
他闭目听着四周的动静,越乱,他脸上的笑意越浓。
这调虎离山之计是他和白面具一起策想的。
白胡子跳下石灵,打开了院子后门,正准备进去,却是揉揉眼睛,以为自己花了眼。
一个身材高挑的红发男子正站负手站在病房的后院子,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白胡子。
阎王淡淡说着:“你这老头身上,煞气很重,想必在人间没少祸害人命吧。”
白胡子有些意外,他明明看到这个戾气冲天的男人已经追杀了出去,这会应该在千里之外了。
难道阎王根本没有离开过药部?
“老夫上年纪了,难道是眼花了?”
白胡子摇摇头,将耳环取下玄在空中,准备迎战。
阎王嚣张的笑着,有些得意,更多的是蔑视,“小离这个肥饵,可是钓了条大鱼!”
他悠悠然晃了晃手中的符纸,白胡子定睛,发现这符纸似曾相识。
“轩辕路径!”
此秘法和他的玄石经一样,是古时期传下来的绝迹秘术,使用者不管身在何处,都可以瞬间回到之前设定的出发地点。
白胡子念起一阵秘法,阎王脚下的土地一阵摇晃。
噗——
几只大小不一的石灵从地下爬了出来,朝着阎王群起攻之。
数个巨大的石拳带着雷霆万钧的冲击力砸向阎王,阎王一动不动,分别与之对拳,轻松将几个石灵的半条手臂打碎。
阎王操纵戾气,幻成数道黑光,刺入了石灵的内丹中。
只听几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无数冤魂和精魄从石灵破碎的内丹中飞向空中,随着内丹的瓦解,几尊高大的石灵纷纷瘫痪成一堆碎石块。
阎王结出一枚小法印快速打出,白胡子动作慢了几分,悬在空中的红耳环被法印击中,碎成了一股烟灰。
阎王忽然探出大手,将白胡子穿心而过,又再作手刀,将他拦腰砍断。
“好一个二白,像你这样的臭鱼烂虾,也配在他那里排上号了?”
这单方面碾压的打斗没什么挑战性,阎王自感无趣。
他的眼线报告过,星君手下有大将二白,一将是白面具,一将就是白胡子。
就这水平?
阎王走近,用脚踏碎了白胡子的胸腔,鲜血从白胡子口中涌出。
白胡子痛苦的挣扎着断断续续喊着,“我家...那位大人,虽然...修为比你差些,但是看的比你更远...”
白胡子一阵抽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在一阵无奈的“呵呵呵”中,停止了呼吸。
孟卜离躺在床上依然在装睡。
看似面无表情,实则万马奔腾。
身下不断传来强烈的震感,说明有人在附近打斗,走廊里快速有人来回穿梭,她实在是个好热闹的人,可偏偏没有了法力去掺和。
砰——
一声闷响,门口守卫的脑袋被开了瓢,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一个高个子推门进来,是个女侍,头戴假发,画着拙劣的女妆,但一看那副宽大的骨架就知道是个男子。
孟卜离正想着是敌是友,他径直走到孟卜离身边,俯下身来小声说道:“孟姑娘,在下南安城仙宗后裔,路大人派我来救你!”
孟卜离一听,路形影这三个字,简直就是沙漠中的一汪泉,雪葬岗上的小棉袄...
她眼前闪亮,跳下床来。
孟卜离忽闪着星星眼,看着外面几路人马打的昏天黑地,急忙问道:“路形影呢?他在哪,我要去看他为我披荆斩棘的样子!”
“路大人...没有来。”
没来?
孟卜离脑海中,路形影驾着七彩祥云来接她回家的美丽画面碎了一地。
“哦,那你打算如何救我?”
一听路形影不在,孟卜离瞬间成了霜打的茄子,蔫不拉的往床上一坐,语气平淡的问道。
假女侍指着窗外不远处,神秘一笑:“出路就在后面那堵墙下。”
他取出一只人偶摆在孟卜离趟过的位置,双手合十,结出法印,法印没入人偶,一阵光华流转,人偶缓缓在床榻上幻出了一个和孟卜离一样的假人。
“妙啊妙啊!”
孟卜离竖起大拇指,却看他一眨眼把自己扒了个精光。
“你这是...”
“你穿上这身衣服,快快混出去吧,找到我说的地府,仙宗的任务便完成了!”
孟卜离胡乱套上了衣服,捂着脸冲出了病房,外面一片狼藉,她一愣神,突然发现阴兵中有个红发男子正向这边走来,不是阎王是谁!吓得她从头凉到了脚,赶紧足下抹油趁着混乱溜了出去。
后院,一片荒草中。
孟卜离举着两片大叶子,从草堆里露出半个脑袋,
她听着人群熙熙攘攘的叫喊声越来越远,忍不住笑出声来。
四下打量,总算发现墙角乱石堆里,似乎有个通往外面的狗洞,大小刚好可以让她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