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两个领导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接过字条,按着太阳穴说:“按她要求的做吧。不去打搅她,下周一再见。”
让人头疼的卢游,提前退房离开旅社,并不是真有什么事情需要做,而是不愿意享受这份福利和待遇。
这份福利和待遇,应该属于甘心留下来支持乡村教育,给乡村以希望的的人,而不是属于她这个匆匆过客。
她把自己当成过客,不愿意留在东岚工作,想把档案拿回去,并不是因为东岚贫穷落后,而是因为分配本身欠缺公平。
上半年,东岚县忽然开始重视教育,副县长和教育局长天天在她母校江城师范大学蹲着,要求学校给他们县分配一些优秀毕业生,以支持乡村教育,帮助大山的孩子走出去。
学校被缠得没办法,只好答应给一个。
给就给吧,成绩摆在那里,挑最后一名就是。或者实行自愿原则,让真正想去的人去。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最后竟然采取了抽签的方式,将她这个名列前茅,从没想过离开江城,有大把好接收单位的人抽中了。
晴天霹雳落到头上,将她给炸得晕头转向。她不能接受这样离谱的做事方式,她的命运,不该由一张抽签纸来决定。
她疯了似的去找学校,可学校表示爱莫能助。因为她的档案已经到了东岚县教育局,她已经是这个单位的人了,来去需要单位同意。
她听后二话没说搭上了前往东岚的轮船,立志要找教育局要回档案,让学校重新分配,或者干脆去南方找工作。
就算找不到,她也认了。总之,她要跟不公平对抗到底。
所以,她不能占教育局一分一毫的便宜,以免到时候牵扯不清,耽误正事。
离开东岚旅社之后,卢游找了几家旅社都不满意,也担心教育局的人不死心找上来,继续向她扔糖衣炮弹,用氛围绑架她。看见有家租房子的还算干净,付了一个月的房租住进去。
房子位于城中供销合作社职工宿舍四楼,主人家停薪留职到南方发展,将房间空置下来。屋里设施齐备,不需要再添置什么,她在楼下吃了一碗凉面,进门打开风扇倒头大睡。
7月22日,周一,上午8点,卢游出现在东岚教育局长办公室。
局长谭其昌放下手头的工作站起来,笑着问:“小卢老师,你忙完了?快进来坐,喝茶还是白开水?冰的还是热的?”
卢游进屋关上门,站在门边上说:“谢谢您,我不渴,不用喝水。我找您有点事情,说完马上走。”
谭其昌倒了一杯凉白开,放到待客用的小圆桌旁,自己在圆桌对面坐下,看着卢游说:“别站着了,坐下说吧。”
“好的!”卢游来到桌边坐下,开门见山的说:“谭局长,我可能要让您失望了。不想留在东岚教育系统工作,想回到熟悉的地方去。请您看在我年纪还小,离不开父母的份上,成全我吧。我会竭尽所能报答您,也会对单位的损失进行补偿的。”
谭其昌定定的看着她,半晌之后摇摇头:“你补偿不起。为了争取到你,我和邓副县找的关系,花的时间,说的好话,陪的笑脸,你补偿不起;
自从签下你,全县教育系统几百人,都高兴疯了,感觉终于来了指路明灯。这份集体的失望情绪,你补偿不起;
更重要的是,因为失去你,我们的教育工作将要继续在黑暗中摸索至少一年,上千孩子会因此被耽误,你补偿不起;小卢老师,你真的补偿不起!”
卢游听笑了,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慢慢的说:“我胆子小,您千万别吓唬我!一个刚毕业的学生,能重要到哪里去?您列举的那些都不成立,我是不会有愧疚感的。”
谭其昌心说果然冷静,果然不讲情面,立即换了一副郑重其事的表情说:“小卢老师,你从小学习好,考上了名牌师范大学;在大学里成绩拔尖,实习期间发表有影响力的论文两篇;家学渊源,英语口语流利得能进外交部。这样优秀的人,怎么会不重要呢?
放到哪里都是无价之宝啊!
对我们来说,尤其如此。因为翻遍整个东岚县,都翻不出比你更优秀的人。你要相信你的价值。”
卢游神色没有什么变化,礼貌的微笑着:“谢谢您抬举。我以前也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可自从接到分配通知,过了一段吃不下睡不着,看不进书,思考不了问题的日子后,我发现我错了。我只是一朵温室里的花朵,在温室里固然能开得娇艳,但经受不起风雨。风雨一来,什么都不是。”
卢游站起来,向谭其昌深深鞠躬:“我这样的娇花,您勉强留着没有什么用,反而会害了学生,害了学校,也害了您和教育局。
不如放我走吧,我不让您白忙活:花很长时间整理的一本教育笔记在来的路上丢了,回头重新整理给您;以后我但凡有什么教育心得,都及时分享给您;东岚的老师们,如果有需要交流的,随时给我写信打电话,我绝不推辞。好不好?
还有,这个存折里有五万块钱,其中一万是我这些年的奖学金和稿费,还有四万是家里支持的。您拿去为一中的孩子们做点什么,算是我这个不称职老师的小小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