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顾珏厉声打断弓南的话,看向弓南的目光里满是狠厉。
弓南被吓得身子一抖,不敢再瞧顾珏一眼。
完了完了,隐阳城之战一向是主子的禁忌,他竟然还当着主子的面提及,回府之后绝对免不了罚。
陆典瞥了眼自己心脏的位置,之前中箭的时候她还想是哪个人的箭法如此之好,在她被一众敌军围困的时候还能穿过人群,直中心脏。
结果是自家的小兔崽子。
小师弟是她十岁那年用自己攒了许久的银子从奴隶贩子手里买来的,那时他奄奄一息,随她回了应苍山后一问三不知,陆典干脆让他跟自己姓,取了去凛二字,希望他此生远离寒冬。
陆典听着屋外如人呜咽一般的风声,心里一揪一揪的。
她这小师弟虽一向冷静自持,但平日里就爱缠着她,当初不顾他的苦苦挽留离开应苍山她就存了许多愧疚,现如今自己的死亡落到他头上……
抬眼看到面色自责的顾珏,陆典心底叹了口气,想安慰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死而复生太过惊悚,而且算起来她与小师弟有十三年未曾见面,也不知他可否信任。
一时间三人静默无言。
陆典看着陷在情绪中无法自拔的顾珏,思索良久打破了满室的沉寂,“心情不好买点甜食。”
她记得小师弟很喜欢吃甜的食物,心疼地拿出刚坑来的一两银子递给顾珏,“我请你吃。”
顾珏抬头,没有焦距目光透过陆典像是看到了别的人,“谢谢。”他接过了陆典递过来的银钱,在注意到她掩饰不住的心疼时,他倒是笑了。
陆典松了口气,笑了就算是哄好了吧。
屋外的雨声渐渐变小,如人低泣的风声不知何时也停了。
“弓南,走了。”顾珏牵过马喊上弓南就要离开。
“外面雨还没停,要不你们再待会?”陆典挽留。
顾珏看着这个衣衫单薄的小乞丐,心中对他有了一丝怜意:“你愿意跟我走么,我可以给你找份差事。”
一直安静如鸡,竭力降低存在感的弓南不住地在两人间来回打量,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他现在又怀疑自家主子口里的故人其实真的只是搭讪的借口,他从没见过主子对谁这般温和可亲。
“有啊,我是来寻亲的。”陆典编了个借口,她需要没有束缚的环境来了解这五年来的事情。
顾珏点点头,收了夜明珠,屋内瞬间被黑暗侵袭,“若是未寻到,可以到御安王府寻我。”说完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居然是个王爷……陆典表情有些狰狞,为什么要收她的银子!
她回到自己原先待的小角落,拢了拢衣衫闭目思索着去路,或许可以先回应苍山寻师父。
可是……回应苍山看师父需要路费,陆典的摩挲着手里的银子,无奈叹气,应苍山在荣国极北之处,自己现在也不知身处何地。
穷啊。
想去应苍山就得先赚钱,陆典给自己诊过脉,除了身体虚弱,还有轻微心疾,不能做任何疲累的事情。
轻易来钱的法子……陆典只想到了赌,可自己不会啊!
没了夜雨寒风,这间破屋倒没那么冷了,陆典慢慢陷入睡眠。
梦里她躺在温暖的床上,吃食被带着和善笑意的师父端到跟前,柔声说:“瑕瑕,这次没毒哦,很甜的。”
……
甜或许是真的,没毒,呵,这两个字就算是再死几次她也不信。
陆典一脚踹向师父那张装出来和善笑意的脸,只是脚腕被他抓住动弹不得,他手里的碗不知怎么消失了,两只手握着她的脚腕用力一折……
痛感袭来,陆典惊呼出声,睁眼便瞧见自己身边站着两个凶神恶煞的雄壮男子,其中一个正抬着腿,要踢她第二脚。
陆典在地上一滚躲过,抬头看着两人很是生气:“你们是谁!”
“嘿,还敢躲。”左脸有着一道刀疤的男人大笑着对身边的灰衣男人说:“大哥,我就说吧,这小子肯定会回这的。”
“怎么,才一晚上不见就把我俩忘了?”刀疤男伸手拉住陆典的领子就把她扯了起来,“啧,脸怎么伤了。”他看着陆典脸上的划痕有些惋惜。
灰衣男人也凑过来仔细看了看陆典脸上的伤,“没事,留不了疤。”
陆典自知面对这两人没有丝毫胜算,便也歇了逃走的心思,她装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两位大哥,有话好好说。”
“爷爷我跟你没啥好说的。”刀疤男从衣兜里掏出一块棉布直接捂住陆典的口鼻,“要不是知道你窝在这,老子可要损失一大笔钱了。”
“可惜不知道他把那俩孩子藏那去了。”刀疤男看着一览无余破屋子,愤愤地一脚踹在倒在地上逐渐失去意识的陆典身上。
灰衣男拦住还想继续施暴的刀疤男,“快交货了,别耽误。”
昭国一向有养脔宠的习俗,这事虽一般不会拿到台面上来,但一些人家私底下皆以有个好看的小宠为荣,且以漂亮温顺的男子最为有面子。
因为这项风俗,昭国的秦楼行业甚是繁荣,其中以国都荥安的雅风阁最为有名。
现在陆典就在雅风阁中,当她明白自己身处何地的时候,她开始十分想念昨晚遇见的小师弟。
早知会被人寻仇,还不如跟小师弟去御安王府呢。
后悔,太后悔了!
她是真死了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沦落秦楼,即将成为一个以色侍人的男倌……
“入了雅风阁也别想着逃跑。”雅风楼管事万庆抖了抖手里的卖身契警告道:“现在你们的身家性命全在我手里,想活得好一点,就乖乖的认命。”
“雅风阁虽比不了富贵人家,但管着你们吃好穿暖还是不成问题的,不过是做些侍候人的事,不比在外过的穷困潦倒强?若有幸得了哪位大人青眼,把你带回家去,那可就飞黄腾达了。”
陆典看着身边三个个跟她一样被困在柱子上的少年,都是跟自已一般的衣衫褴褛,大约都是被那俩人强行捉了给卖到这里的。
万庆训完话便让身后站着的四个人上前,“都是好苗子,各自挑一个带回去吧,好好训。”
陆典心里一咯噔,在雅风阁这种地方能训练什么,还一对一的训,她不能将自己的身体暴露在别人面前!
而且纵然落魄,那也轮不到随便什么人便能将她欺辱。
陆典丝毫不掩厌恶地看着挑了自己要带回去训练的男子,等他给自己解了捆绑的绳子,她冷哼一声斥道:“你不配碰我。”
她走到万庆身边扬起下巴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我虽落魄遭难至此,但城中有我亲人,我若伤了半分毫毛,你这雅风阁定然开不下去。”
万庆此时只当她胡说八道,嗤笑道:“一个小乞丐而已,空口白牙就想脱身?”
“小乞丐?卖我的人说的?”陆典继续装腔作势,今日不唬住他,自己就完了。
她冷冷瞧着万庆,“他们说你便信,天真,小乞丐也不是生下来便是乞丐的。”
“我觉得你做不了主,不若带我去找你主子,到时候是真是假自见分晓。”
看陆典信誓旦旦气势不凡的样子,万庆心下已信了五分,若此人真的有些背景,到时候但凡出事最后背锅的绝对是自己,这种事情还是由夫人定夺为好。
万庆挥手让别人先带另外几人离开,“好,我去禀明夫人。”
“阿青,带这位……小公子去沐浴。”万庆吩咐完便匆匆离去。
陆典跟着叫阿青的小侍来到雅风阁中装潢精美的浴池,她对紧紧跟着自己的阿青冷声道:“我不喜别人服侍,下去!”
阿青见陆典要发火,想到万管事要让自己好好服侍,不可惹恼这位公子,赶忙留下放着新衣的托盘退了出去。
等阿青离开,陆典蹑手蹑脚走到门前将门插住,这才算松了口气。
她闭眼脱下一身脏衣进入了浴池之中,纵使一向不喜沐浴,但温热的池水将陆典包裹的那一瞬她还是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陆典忍着心底不住泛起的厌恶感撩起水轻轻搓洗着自己的身体,这个过程中她一直闭着眼睛不愿看自己的身体一眼。
快速地将自己清洗干净,陆典不得不睁开眼睛去穿衣服,当身体被衣服遮盖之后,她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
将头发烘干之后,陆典用一根发带将枯燥泛黄头发简单利落地束起,因为刚刚沐浴过,她的脸颊透着浅浅的粉,为柔和清润的面庞添了些许的妩媚。
万庆来喊陆典时正巧看到她优雅衿贵地斜倚在榻上用点心的样子,对她所说的话又信了几分,他见过各色各样的人,这般的气度和举止,绝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出来的。
“公子,请跟我来。”万庆对陆典的态度明显尊敬了许多。
雅风阁的老板是个以莲夫人自称的女子,平日待在禁止常人踏足的顶层三楼,无大事一般不会现身。
陆典跟着万庆上三楼的时候,一名穿着天青色锦衣的男子低着头从三楼匆匆而下,不下心撞到了她。
陆典下意识抓住男子的衣衫稳住了身子,那人见她无事也未道歉匆匆离去。
陆典想着那男子的模样心底升起一股十分怪异的感觉,她能确信自己见过这个人,并且非常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那张脸自己在哪见过。
直至走上三楼,看到廊间的琉璃装饰上映出自己模糊的身影,陆典眼瞳紧缩,十分震惊地转身去寻那个人的身影。
他的脸,与之前的自己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