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还是自己起了床,再次站在飘窗窗台上,再次沐浴在窗外无比温暖的阳光下。
睿兰那时几乎是独自支撑着网站。当她回到家推开门,看见我形销骨立地站在飘窗窗台上,抻出双臂拥抱阳光,这个厌恶文艺范儿的孩子立刻泪流满面。
半响,她静静的说,姚淼,忘了他吧,我相信你可以办到。
也是这个仅尝试过网恋,连初吻都没有的处女,她建议我,每当我想念他时就去跑步,如果一直想就一直跑下去。
那夜我听从了她的话,沿着整个小区来来回回跑了一夜。小区某个保安以为我疯了,暗中追随我一夜。累的如一条狗,心里将我骂了个狗血喷头。
我又继续跑了半个月的步。网站每天都如残雪消融一般地衰败下去,真的如秦尉所说,不如去烧钱了!
金钱危机和身体过劳,双重作用下,我终于可以象个正常人一样地生活。秦尉在那些疲劳的夜晚之后,被我藏在记忆里,郑重地加以标识:深爱过的男人,并且依然深爱。
我一直认为,我如何能够忘记他?他如同我的呼吸一般重要。但我毕竟慢慢恢复过来,开始按时上班,投入到每天的工作中。
其实也没有什么重要事情,那时正适IT行业大衰退,我每天的工作就是计算又损失了多少钱,对着睿兰长吁短叹一番。
然后彼此再喊一番口号:坚持就是胜利。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无论我们如何磨炼自己脆弱的神经,努力坚持了半年后,《都市俏佳人》不得不搬离租金150元/平方米的商务区高档写字楼,搬进了现在这个小区的裙楼里。
我不得不裁掉了70%的人,只剩下四个人。
最差的时候,我们俩个几乎身无分文,搽脸油都换成了一元一袋的郁美净。也亏得那时我俩都还算年轻,没有立刻被贫穷折磨成黄脸婆。
这种状况持续到直到两年前,我弄了这个内衣品牌。又在商场里开了专卖柜台,才逐渐保持住收支平衡。
可是我的财政状况,已经严重透支了。
乐观地想,情况正在好转。网上银行的开通以及物流业的快速发展,网络购物逐年递增。
悲观地想,目前的中国正处于资源整合时期。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网站亦是一样。如何在优胜劣汰里保住自己的网站活下去而且成长,必须要找准方向。
可这简单的一句话,却是一个很难完成的任务。
父亲一直劝我放弃这个网站,甚至给我寻找过买家。他说:你会连骨头带皮被它吞没的。
也许他是对的,不过吞没就吞没吧。对着他一脸怒其不争的表情,当时我只是耸耸肩。我可以住在秦尉送我的车里,我执拗的个性此刻表现的淋漓尽致。
睿兰坚信我们的网站会万古长青,而且还会花开硕红,也只有她一直站在我的身边。
为此,她每天拼命地工作,与各个网站建立链接,去各大网站发文宣传自己的网站,定期举办资深会员联谊会。她的努力没有白费,虽然我们的网站并没有壮大,却留住一批老会员,而她们也为我们源源不断地带来新会员,这就是网站的财富。
身高163厘米、体重98斤的林睿兰,是我二十六岁人生里唯一佩服的女人,她身上似乎蕴藏着一个原子弹爆炸的当量。
我一直好奇,睿兰的能量来自于哪里?现实生活中,她沉湎于网络或者说沉湎于工作,算是真正的宅女一枚。直到她搬来跟我一起住,我才恍然大悟,这能量或许来自于她的好吃。
尽管她身材玲珑,细胳膊细腿,却食量惊人。每餐两碗米饭,还有餐后甜点、睡前夜宵。简单说,这个睿兰就是一头猪,吃的很多也无需担心发胖。同样好吃的奔奔,在与美女同居的岁月里,就变成了睿兰的天敌。
我收拾出了书房,放了一张沙发床,改成张冬键的卧室。并且明确地告诉他,衣冠不整不可以走出房门一步,可以不做饭,但必须天天洗碗,而且不可以打碎我的碗。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张冬键小伙儿不仅没有打碎我们的碗,而且洗得锃亮,比我和睿兰洗得干净多了。
他一边洗一边将旁边没用过的碗筷也扔进水槽里,皱着眉看着我俩说:“怎么这么脏?”
看他眼中的意思,好像脏的并不是水槽里的碗,而是站在他面前的我们俩个!
我登时心虚起来,言不由衷地争辩了几句。睿兰则立马红晕上脸,我又幸灾乐祸起来。林睿云这脸皮堪比长城的人,居然也不好意思了!?
张冬键很是鄙视看了我二人一眼,可能觉得我俩是怪物,不是女人吧?居然连个碗都洗不干净。在他的世界里,女人们除了用来滚床单、生孩子,天生就应该是能洗碗的吧!
我与睿兰一声不吭,灰溜溜到我的房间里汇合了。我朝客厅的方向努努嘴,问睿兰:“感觉怎么样?”
她凝神想了想,说:“算不错,挺聪明的。只是半个多月时间,要把他训练成令人瞩目的玩家,还是很难的。”
我对她说:“他的外表已经够瞩目了,你只要教会他一些常识性的东西就行了,毕竟不需要他真刀真枪的上阵。”
睿兰点了点头,拍拍自己的胸脯。我将一张卡递给她,说:“你三个月的工资。”她并没有接,而是狐疑地看着我说:“你哪来的钱?商场还没有结算。”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继续说:“多出的钱是给张冬键用的,带他去高档场所逛逛。所有白领常干的那些事儿,尽量不要落下,建议少花钱、多体验。另外,给他买些象样的衣服,务必教他学会吃西餐。”
我想了想,又接着补充,“他不乏机灵劲,缺少的只是见识而已。如何能让他迅速扩大眼界,你就如何做。”
“卡里有多少钱?”睿兰直奔主题。
我说了个数。睿云盯着我的眼睛,再次问我:“你哪里来的钱?商场还要到下月初才结账。”
商场是三个月结算一次的,临近结算之前通常都是我最穷的时候。
我不答,她一直盯着我的眼睛。片刻,忽然站起身,风一样转到妆台前,拉开我的梳妆台抽屉。她对我的物品了如指掌,自然发现正中间的珠宝盒子不见了。
她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把他送的项链卖了?”
“没有,只是当了。”我很平淡,露出不想就这个话题再谈下去的意思。
项链是秦尉送我的生日礼物,车和钻石项链,价值均不菲,它们对我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睿兰眼里飘过亮晶晶的反光,她温柔地叹了口气说:“为了这个网站,你真要将自己变成一无所有吗?”
我淡笑:“一无所有,对我来说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只不过还不够彻底。”
睿兰垂下眼睑,说:“你确信投资在张冬键身上是值得吗?”
我沉吟半响,说:“未必,但一位哲人说过,冒险是一件快乐的事情。”这句话其实是睿兰的座右铭。
睿兰默然不语半天,然后走过来使劲抱抱我,静静地离开了我的房间。
我抱住奔奔,将脸埋进它毛茸茸的脖颈处,忍不住泪如雨下。我典当了秦尉送我的生日礼物,秦尉送的。
我知道,有些事,只要一开了头,那就会刹不住;譬如上床,譬如典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