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从商场接上邢大姐,意外地接到了珍妮花的电话,让我去一家叫“午夜飞行”的酒吧,她在那里等我,因为有十分十分重要的事儿要和我谈。
我对于她口中的正事有着本能的恐惧,试探着说,“能不能透露一下谈话的方向,给我点时间先做好心理准备?”
她哈哈一笑,有些调皮地说,“哦,夭夭,不能,我等不及看你的下巴或者眼珠子掉下来呢。”
我反而松了一口气,今天的正事显然与我无关了。而且我还从珍妮花神采飞扬的情绪中猜出了几分端倪,莫非她又恋爱了?这绝对是个好消息。
不知道为什么,就在这一刻我突然想到了卢远航,估计珍妮花找到了男朋友,卢远航应该会很高兴的。他通常担任的角色,不是灭火队员就是保姆或者保镖。假如珍妮花找到意中人,那么也就意味着,这种种角色从此有人接手。
转念又一想,他高兴不高兴,与我有毛的关系,我这是哪根神经搭错了?
自从那夜他发表了“心有灵犀”的言论后,我再也没敢给他打过电话。可是,我已经完成了网络销售公司的,与珍妮花的合作协议也已经搞定,淘宝的品牌店铺也已经顺利开张。虽然此时的销售量可以忽略不计,但万事已具备,购买加工厂的事就迫在眼前了。
无论我怎么下意识地拖延着给卢远航打电话,终究难免一见。
将邢大姐送到拉丁舞培训班的楼上,爸爸还没到。我却觉得这样更好,免得让他俩产生我在拉郎配的感觉。
我先主动给邢大姐办了个体验卡,暗中替她指定了指导老师是我爸爸,免费体验7次课。我是打着同学的旗号才办成的,本来他们机构的免费体验只有一次课。我想7次的机会,如果邢大姐仍然无法对拉丁舞产生兴趣,那爸爸这个辅导老师自然是没戏了。
出来后,我先给睿云打电话,手机没人接。打办公室的座机,值班的何兰告诉我,大概二十分钟前,她接了一个电话,立刻换衣服出去了,手机都忘了带呢!
本来是担心这样的节日,她一个人太寂寞想捎上她的。原来佳人已有约,只剩我形只影单,我苦笑一声作罢。
北京冬天的夜晚乍一看是萧条,不似白天那种车水马龙的喧哗,它更具风情,走到临近亚运村的路上,就更为明显了。街道旁一溜富丽堂皇的夜店,灯光一律是五颜六色,声与色张牙舞爪。
亚运村是北京一个著名的商圈,白领聚集,近二十来年,这里敞开胸怀抢先接纳了形形色色的一代新移民,他们来自全国各地,怀揣相似的目的,便是要在这里淘一个世界,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
不论他们口头上如何堂皇地宣称自己是为了事业、理想、追求,还是轻描淡写地说这都是命运的安排,万流归宗,他们的绝大部分都是为了追求金钱。
于是这些自诩精英的年轻人先是颠覆了爱情,流行起了,后来它象洪水一样地全国泛滥。后来某些先驱者们更彻底颠覆了伦理,白领之间出现了所谓换妻俱乐部,它向世人表明,愚昧并不是物质落后的专利。
我对珍妮花常去的这家“午夜飞行”并不熟悉,但在这不夜城生活久了,自然而然对灯红酒绿的生活有着一定的认识。
珍妮花曾用着赞赏的口气对我提起过它,午夜飞行是一个DISCO酒吧,由旧厂房改建而成,面积约摸在一千五百平方米左右,有酒吧、有K房、有D厅。
它与我所工作过的街边酒吧可不同,它是京城一间顶级的娱乐场所,与亮马河大厦上那家名闻天下的鸡圈“天上人间”齐名。它是极度开放的,既敞开怀抱欢迎着珍妮花这样的富豪和特权阶层,也不会将毒品、黑社会和妓女拒之门外。
也许,正因为这里鱼龙混杂、随心所欲、风情独特,所以深得珍妮花的青睐。
车子转到安立路,远远便看到“午夜飞行”四个粉色的大字。那种粉色不是婴儿颊上无瑕的粉色,是一种污浊的粉色,仿佛胭脂落在奶油里渗开了,沉甸甸的,油腻腻的。在夜里这种颜色非常醒目,瞧上去,便有着牵扯不清的暧昧,令人忐忑不安的,但又微微带着一丝莫名兴奋。
由于第一次看到这种粉色,我着实惊讶不已,着实佩服设计者居然选出如此妖艳的颜色。在黑夜里,它比红色更醒目,透着一股邪气,直逼人的内心。
我停好车,走近大门。粉色灯下的厚实木门,是欧洲大陆旧时风格的,显得不伦不类。推门而入,收入眼帘的是长长古朴的吧台,灯光流淌,夜的忧郁如水倾泄下来。有一个脸色苍白的侍者,穿着白色衬衫,打着黑色蝴蝶结,神情恹恹地忙碌着。
我扫了一眼酒吧,今日人们期待着彻夜狂欢,现在还未到高峰期,客人三三两两散坐着。远远地看见身着裸肩晚礼裙的珍妮花,冲我招手。屋里暖气十分足,我一边脱下大衣,一边穿花拂柳般穿过障碍物,走到她身边。
我的屁股还没坐稳,她迫不及待说出的第一句话,就差点让我从凳子上掉下来。
她的银狐披肩搭在椅背上,幽暗的灯光下泛着柔柔的白色光晕,我能感觉到,今夜的珍妮花格外地容光焕发。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精心的打扮自己了,令我有一种微妙的不祥之兆。
她上身向我倾斜过来,神秘地说,“夭夭,我要结婚了,恭喜我吧。”
我好不容易在凳子上坐稳了,手中的大衣却掉到了地上,“珍妮花,你是说笑的吧?”
珍妮花正色地说:“夭夭,这是什么事儿?我不会给你开这种玩笑。”
我的眼睛下意识地四下转了一圈,仍有些不敢相信:“那么,我似乎应该看见两个人在这里,等着被我恭喜?”
珍妮花微微有些小得意,咯咯地笑着说,“我也是这个意思,可他说,我一个人告诉你就行了,以后再见面的机会多得是呢!”
我本来俯下身准备拾起大衣,她的这句话又让我的大衣再次掉在地上。听她的语气,这个男人似乎我认识的,会是谁呢?卢远航,我的脑海霎时冒出一张亦嗔亦怒的脸庞,心不知道为什么,凭空揪了一下。
理智醒过来,又感觉不太可能,要是他的话,两人还能等到今天?那一位显然也不是委屈自己成全义气的人。
“他来找我,说想娶我,而我想着自己也需要一个男人。”珍妮花双手托腮,话音似梦。面前的一杯玛格丽特似乎一点未动,看来吸引她的并不全然都是酒。
“想想他还不错啦,完全没有城里男人的坏习性,而且他是平生第一个为我挥出拳头的男人。夭夭,我有过无数的男人,他们在床上都说我是他们的神,但他们从来不会为我打架。”她妖媚的眸子恍惚起来,似乎回味着遭遇求婚那一刻的震惊。
这一次大衣是彻底捡不起来了,我触电一般噌一下站起来了,“什么,什么,珍妮花,难道,你,你要和……和张冬键结婚?”
震惊!震惊已让我成了结巴。我的心那一刻被愤怒点燃,犹如自己被骗婚了一样的愤怒。
“你昏头了吗?你和他怎么可以结婚?你觉得,他为了什么要和你结婚?”我有些语无伦次,双手微微颤抖。
“确实如此,我不知道他打着什么主意,我也不想知道他为什幺想和我结婚。但我想结婚,而且,他那么年轻漂亮,对我来说这个理由就足够了。”她扭动着身子说,“夭夭,也许我们都应该乐观一点,我们也可以这么想,比如说他真的喜欢我,我依然是个有魅力的女人。”
珍妮花没有说错,灯光下她确实是个有魅力的女人,似乎刚刚褪下了身后那身狐皮,幻化成绝色的人形。就这么随意扭动着身子,就引得附近的男性纷纷行注目礼。
我也希望自己能象珍妮花这样子乐观,可是张冬键曾经的梦想再次回响在耳侧,这个从停车站“捡”回的男人,这个我一时心血来潮用来炒作的虚拟产品,比我想象中更加莫测高深。
不过,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抢着要那个车位,是我令张冬键失去工作,是我将他带回家,是我将他扔到珍妮花身侧。一个未婚一个未娶,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的,只有我一直那么轻率,那么迟钝。
我仍试图反抗,“珍妮花,我记得你说过,你读初中时,他才会走路呢。”
珍妮花明白我的意思,说:“没错,我说过,不过我根本没有天长地久的打算。即使有着这种打算,谁知道命运会如何安排呢?就象你与秦尉,当初可做着天长地久的打算,但结果呢?所以,夭夭,我们能够把握的只有现在,明天太不可测,让我们及时行乐吧。”她亲昵地拍着我的脸颊。
珍妮花说的并非没道理,越是年长越觉得命运的叵测,未来的不可掌控。也许她就是看懂了这点,所以无谓起来。细想也好,这样子总比珍妮花跟其他人鬼混好,最多不过是她损失点钱,反正她钱多。而张冬键又不是坏人,至少现在我都认为他本质上是个纯朴的人,至于将来,谁知道呢。
“那么恭喜你,珍妮花。”我虽然很想笑一下,配合着我的语言。可要我勉强地笑,一定比哭还难看。
被这惊人的消息激起的冲动已渐渐冷却,虽然我仍旧很想见一下张冬键,可是我也知道,老牛要吃嫩草,嫩草愿意被吃,这事已成定局。
而我并不真的是他妈妈,本来就是个毫不相关的人,他甚至都不愿意见我。
珍妮花却快乐地笑了,紧紧地拥抱我,“夭夭,我需要你的祝福,祝福我吧!我也不敢相信,真的要结婚了,但我真的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