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师父这么说,杨局松了一口气。
网络已经普及到社会各个角落的自媒体时代,不明真相、好奇好跟风以及对社会不满的人,不停地将关于重案队的那些帖子翻倍转发,有的还把旧帖子都翻出来了。
从边疆到内地,舆论持续发酵,大有不可收拾之势。
有的人叫喊让公安局长下台,甚至每天都有网民打电话或者直接来到公安局讨要说法。
看到事态发展严重,王小志和乌鸦嘴暗地里发动亲朋好友、同学进网跟帖反驳,他俩也悄悄进到网上主帖平台,以潜水者身份参与引导式讨论,试图扭转一些局面。
可区区少部分人难斗庞大水军,口水仗越打越离谱,在网上怼了起来,有的还发生对骂,又由对骂发展成派系群骂。
有的网民对持反对意见的人进行搜索,还透露部分ID身份。
舆论搅动翻滚,呼声越来越大。
再不拿出实际处理措施,后果将会很严重。
迫于舆论压力,迫于市局领导和县局上下的高压,杨局长也想尽快平息此事。
要平息此事,按大多人的愿望,首先得处理重点人。
虽然师父很不情愿,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只能识大体顾大局,表示可以先退出专案组,这也让杨局心里有了一些底。
“张驰,你和赵边城是局里的破案骨干,但这个绑架案可能得让你们回避一下,暂时不参与专案组。”
说的很委婉,师父当然听得出来,道:“杨局,说实话,我和赵边城多年来坚守岗位尽心尽力工作你是知道的,可能办理案子上多少有些纰漏,但我敢保证,绝对没有出现重大偏差和失误,更没有那些贪污受贿、拿人钱财的行为。”
“这个我相信你们,既然有了举报,组织就得查验,调查清楚后自然会给你们一个说法。”
杨局说道:“不过,这个你清楚,离开专案组只是暂时的,你们还得继续认真地参加日常警务工作。”
过了两天,正月十五下午召开全局干警职工大会,市公安局人事处长参加。处长那严肃谨慎的模样,像个监督执行官。
大会由杨局主持,会议分析了近期边境形势、安排下步重点工作,确定专案组后期侦查方向。
最后,刘副局长宣布:“由于‘1.17’专案出警延误,解救中急功近利,擅自行动,处置不力,严重失误导致孩子受到重伤,山上解救举报人过程中又组织散漫,导致举报人被害,犯罪嫌疑人逃跑,引起群众不满,受到网曝炒作,极大地损害了我公安机关良好形象。”
“经报市局批准,负有主要责任的张驰和赵边城退出‘1.17’专案组,由副大队长沙波接替张驰,主持刑警大队工作。”
“暂停赵边城重案中队长职务,调离刑警大队,即日起到治安大队巡逻中队任巡逻民警。希望张驰和赵边城同志认真检讨,改正错误,好好工作。希望全体同志吸取他俩教训,举一反三,认真履职。”
台下,坐在第一排的张驰听着宣布处理结果,没有抬头,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
坐在重案队前面的赵边城低头听着宣布,脸上火辣辣红一阵白一阵。
暂停职务、调离重案队,不就宣布撤销职务,去治安队当普通民警吗?这谁都听得出来。
不当队长照样干工作,可让赵边城难以接受的,就是让他离开重案队。
他报考警校的目的,就是想要破案子,追凶手抓罪犯,他的专长也在侦破案子上,可现在要他离开案件中心,怎么接受得了?
周围的同事不时回头看着他,他感到颜面尽失,无地自容。
一路走来,意气风发,现在却栽了个大跟斗。
赵边城怒火中烧,愤愤不平。
他看了眼师父,师父也稳稳地坐在那里没动静。
会议很快结束了,各自回到办公室。
“赵队……”
王小志、乌鸦嘴来到赵边城办公桌前,好像有好多话要说,但又不知从哪里说起。
赵边城看着办公桌上他和十多个兄弟的合影,说道:“没事,有你俩在,重案队垮不了。”
他接着说道:“师父也还在。”
“不是,赵队,我们也想跟你去治安队……”
赵边城苦笑了一下,“我是被撤职了去当巡警,你们得在重案队好好干。”
“已经下班了,你俩先去吃晚饭,专案组还等着你们。”
赵边城把他俩赶去吃饭了,可他没有心思吃饭,独自来到江边“独树成林”树下。
江水涛涛,奔腾着流向山外。
十五的月亮本该又圆又亮,可光亮却被乌云遮挡。
滚滚乌云像深沉黑幕,压得大树也透不过气来。
也没有风,旁边的凤尾竹、大榕树、芭蕉叶,都低垂着头。
他手里捂着挂在胸前那个“剑胆琴心”玉佩,呆呆地望着西南方向。
“边城。”
师父走了过来,手里还提了一瓶白酒。
师父坐下,摆开几包烧烤,“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你也没吃饭吧,我俩今晚喝两杯。”
“你老家在西南方吧?”
“对。”赵边城向西南方指了一下。
师父面向西南边境挪了一下身子,重新摆了一下烧烤包,“正月十五团圆年,我们也和你父亲我的师傅喝一杯。”
师父倒了三杯酒,递了一杯给边城,自己端起一杯,地上放一杯,道:“师傅、边城,来,咱们三人干一杯。”
说完,一扬头干了杯中酒。
他俩连喝五杯,酒性冲上头脑。
“我参加工作后,是你父亲手把手带着我成长起来的,可现在他却不在了……”
擦了一下眼泪,师父继续道,“八年多了,你父亲是死是活也不知道,一点消息也没有啊……”
赵边城清楚地记得,八年前的那个晚上,风大雨急,扫腿水珠啪啪啪地打在房顶和院坝里。
他下了晚自习背着书包刚到镇上一楼的家门口,父亲也刚好回到家。
父亲是边卡派出所所长,每天都要巡逻到晚上十点才回来。
父亲刚跨下皮卡车,只见刀光一闪,五个黑影突然从背后追上去,对着父亲噼哩啪啦就是一阵狂砍。
雨夜中,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父亲被砍得头破血流。
他看到父亲被追砍,心里害怕极了,不由抓紧书包跑进房间。
房间一幕让他也大吃一惊,母亲已经被砍死在床上,衣裤被撕破,被单、被子上到处是鲜血。
他上前拉住母亲的手,急呼,“妈妈,妈妈……”
可妈妈已经再也没有回音。
他松开妈妈满是鲜血的手,冲出门来,看到那几个黑影正在抢父亲手中的枪。
一个黑影一刀砍在父亲臂膀上,枪掉在地上,父亲倒在血泊中。
“边城。”
倒下时,父亲喊了一声。
不知所措的赵边城,此时听到父亲的呼喊,本能地冲上前甩起书包猛砸黑影。
黑影躲闪时,他伸手去拉父亲,想将父亲拉起来。
可又一刀直接砍到父亲手臂上。
父亲忍痛没有松手,顺势递给他一个硬硬的东西,又很劲地推了他一下。
此时,又有两个黑影扑上来对他举刀就砍。
他丢下书包跑进厨房,抓起桌上的一根筷子,一甩手,筷子像尖刀一般嗖地飞去,正正射进一个黑影的眼睛。
只听“哎哟”一声,黑影捂眼倒地。
另外三个蒙面黑影冲上来对他一阵乱砍,他借助桌子凳子左右窜跃,拼命躲闪。
他揪准时机又将一根筷子飞出去,射向追砍他的前面那个黑影。
忽然,黑夜中伸出一只手,猛地一把将他拉进了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