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与程剑秋对视一笑，程剑秋像想起什么，小声说：“如此说来，’三枭’不是也可以出入自由了？”
宋慈对程剑秋赞许的点了点头，却没说什么，只对猎户道：“这位大哥，那你记不记得初六那日有没有见过此人？”
猎户抓了抓头，道：“初六……？没有没有。”
程剑秋问：“你怎么敢如此肯定？”
猎户道：“初六这边山上下场骤雨，我就没出门，见个鬼啊。再说，我们猎户几时在什么地方打到什么又或者下得什么套，那心里都要有数的，有什么记不住的，别说六天前了，再往前说十天我都……”
宋慈笑着说：“我明白了，猎户大哥这下套的时间地点，包括什么时候去换银钱，那都是要记得清清楚楚的，猎户大哥这本事就够咱俩好好学一学的！”
听宋慈这么一夸，猎户黝黑的脸上泛出笑意，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又带着几分骄傲。送走猎户，宋慈与程剑秋就向着猎户指点的小路走去。
程剑秋边走边说：“咱们这边的天气，城南下雨城北没准是晴天。是不是，老大？”
宋慈表示认同，看看眼前的山路，道：“这要爬山了，关键时刻只有你这个毛头小子在身边，万一遇到’三枭’……突然有点心虚怎么办？”
“我怎么了？”程剑秋嚷道，又转而一笑，贱兮兮地说：“嘿嘿老大，你再看不上我，我武功也比你强，别怕，关键时刻我会保护你的！说句好听的嘛。”
“那宋某的身家性命可就仰仗程大侠了，好不好听啊程大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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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午时到申时，过了最热的时候，林间的清风已经带着丝丝凉意，日头西偏，将宋慈与程剑秋的影子也拉长了。
看着一旁一丝不苟的程剑秋，宋慈不禁想，这个年轻人跟着自己的时间没有关非长，平时看上去嬉皮笑脸的，其实心里有数，什么事一学就会，办起案来十分专注，就是细微之处缺乏耐心，多多历练必可成器。
宋慈对他抱有厚望，因此赞道：“不错啊小子，一声累也没叫过。”
程剑秋拍着胸脯道：“那是，现在老大就靠我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夸奖使人进步。”
“你小子，你不累我累了，歇会儿喝口水。”
“大官人，但凡可疑的痕迹，都是猎户的通道，而且还有樵夫留下的痕迹，很难断定啊……前面是下山的路，不找了？”
宋慈摊手：“我一个提刑，又不是武将，再找下去就废了……”正说着仿佛看到什么，眯起眼朝一个方向观察半天，便走了过去。
“老大，是什么？”程剑秋看宋慈这种神情，便知不简单，也跟在后面。
宋慈在一片枝桠树叶遮挡的后方发现一小片空地，还有翻过土的痕迹。
“难道会是埋尸地点？”
宋慈开始寻找趁手的工具，道：“挖吧，但肯定不是埋尸地。”
程剑秋用刀劈了节竹子，一边挖一边说：“是啊，翻土的面积不大。老大是怎么发现的？”
“你眼里哪有活儿，这个东西刚才反光了。”宋慈蹲下扒了扒土，拿起来一个物件，仔细看来竟是个被烧焦一截的穗子和一小片贝壳。
“这不是……贝壳吗？这么小的反光老大你都看见了？”
“贝壳的反光能和树叶石头一类的能一样吗？学着点吧。”
程剑秋撇了撇嘴，也不气馁，继续干活，终于挖出来一堆东西。“老大你看，这好像是一堆烧过的衣服……似乎没有烧透，是好料子。”
“包起来。”
程剑秋边包边说：“谁的衣服就包起来……”
“洪元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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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宋慈和程剑秋从山中挖出来的衣服与早前关非从洪家带回的衣服是相同的式样。面对着桌案上的这两身袍子，李文茵道：“关大哥向曹家酒肆老板确认过了，那个时辰见过洪元吉。”
宋慈道：“意料之中，毕竟他说得如此肯定。”
程剑秋有些泄气，此刻他缺乏耐心的性子显露出来：“这不还是白费？忙活一整天就挖到一堆烧成灰的衣服。”他拿起一片没有被烧透的布料，“不过宪司，都烧成这样了，当时在山上我也没见你看得有多仔细，怎么那时就判断是洪元吉的衣服？”
“文茵你应该看出来了。”
李文茵试探地说：“是因为这条穗子？”
“不错。”宋慈赞许，又对程剑秋道，“要不说你眼里没活儿。那日咱们去洪福绸缎庄，洪元吉与其子腰间都佩戴着相同样式的玉佩与穗子，在穗子里面编上贝壳我也只在他们身上看到过。”
程剑秋：“原来如此。如此看来，洪元吉对待家人倒是不错，只可惜……”
“不止如此，前日洪元吉所佩戴的玉佩有明显被火烧过的痕迹，穗子却是崭新的，应是行凶当日脱衣服的时候腰佩掉落被火燎了，洪元吉从火中救回玉佩，穗子却要不得了。加上其妻提供的衣服，可以猜测那日章二背的包袱里放的其实是洪元吉的相同式样的另一套衣服，方便他做完事后收拾干净。”
李文茵：“由此看来洪元吉不止外表看上去那么简单。而且，这堆灰烬里没有鞋子。”
宋慈一一拣选还没被完全烧毁的布片，说：“他没有烧毁鞋子，在埋藏地点进来和出去的脚印是一致的，磨损也没有变化，在路边还有蹭过泥土的痕迹，并且当日十分泥泞，要处理鞋子也不需要在那个地点。有两种可能，要么他穿着同一双鞋子直至回家，要么他中途另外处理了鞋子。”
“有办法查吗？”程剑秋问。
李文茵道：“按宪司的说法，不太好查。”
程剑秋：“又查不下去了……而且目前章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关大哥协查虐杀樵夫案的凶手，也没有回音……”
“剑秋，头脑灵活是你的长处，”宋慈观察着一片布料，“不过目前先处理好眼前的。这块面积较大，应该是衣领连着肩膀和前胸一点的位置，胸前部分有血迹，呈飞溅状，剑秋，把衣服穿上。”
程剑秋拿起完好的衣片迅速套上，宋慈演示道：“当日是下了阵雨的，这些位置的布料最先湿透，也因为领口部位最不易干，所以较难烧毁。根据关非打探所得，章二身高与文茵差不多。”
李文茵立刻站到程剑秋面前。
“根据溅血的位置，血滴的形状，出血量，似乎是……”宋慈让李文茵转了个方向，接着又让程剑秋做出击打其头部的动作，接着说：“只有这样才符合，面对面的话，章二不会傻站着等他打过来。当然，这仅仅是推测，毕竟我们还没找到尸体。”
程剑秋咬牙道：“偏偏那日下阵雨，没有目击者。那么大一座山，怎么找尸体？”
李文茵道：“洪元吉此人看上去粗鄙，却很狡猾，他出现在木牛山这么多次肯定是在探路子。”
如果说头脑灵活，擅长联想是程剑秋的长处，那么对人性的观察，擅长发现细节就是李文茵的优点了，宋慈心里明白，继续分析。
“选择木牛山也是有道理的，韶州南北城门比较繁忙，而东面山不够高不够险，甚至说，东面是相对较为平坦的，如果我来选择一个地点，也会选择木牛山。”
程剑秋：“不行我带着弟兄们把山翻一遍！”
宋慈又露出狡黠的微笑：“如果有尸体，咱们又找不到，不妨请人帮咱们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