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晚啼抬手,举起了短剑。
风舟野惊恐回头,“不可以!”
“陛下,说你不爱舟野,那必然是假话,一位皇帝能下罪己诏,此事亘古未有。我也清楚去当诱饵这件事,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今天发生的这些,你也不要怪他,他这一生看似顺遂,可所求的从来都没有求到过。”
沈晚啼轻声说着,皇帝蹙眉看着她。
“以我之身,换沈家平安,换舟野前路再无坎坷,这笔买卖还是挺划算的。”沈晚啼心里默默吸了一口气,能不能赌赢,就看这一次的了。
“京城内食安居的铺子里,我留了两份药膳方子,一份可帮陛下解毒之后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一份可让太后福寿绵长,原本想事成之后若有机会再送与陛下和太后,当做我和舟野的孝敬,现在看来只能陛下自己派人去取了。”
沈晚啼说完闭上了眼,手上也微微用了力。
短剑刺过细布,沈晚啼已经感受到了尖锐,就在她听到风舟野挣扎和制止的声音时,手腕忽然被握住了。
“论诛心,无人能及你。”皇帝的声音近在咫尺。
沈晚啼背后都冒了冷汗,她面不改色缓缓睁眼,果然是陛下拦住了她。
“不过是真心换真心。”
皇帝忽而大笑起来,“好一个真心换真心,是朕赢了。”
沈晚啼不解,皇帝却没说什么。
“定江你们二人管理的很好,定江的差事你继续接着,朕早已下令封王,此事不会更改,不管你回不回京,你都是秦王。”
皇帝拿走沈晚啼手里的短剑,他知道她最后那番话就是想让他心软。
不得不承认,同为诛心之言,舟野的话的确比不上沈晚啼的软钉子更让人心服口服。
他今日若真的让沈晚啼自尽而亡,他堵不住这天下悠悠之口,还会让所有和她交好的臣子寒心,让她当初在灾情时所护住的百姓寒心。
不过,他从一开始也不过是试探罢了。
“你跟朕进来。”皇帝进了屋子,只喊了沈晚啼一人。
风舟野有些不放心,季韫劝住了他,“刚才没让弟妹自己动手,这时候就更不可能做什么了。”
沈晚啼进了屋,皇帝转身拿出一个手帕,里面还抱着什么东西。
她接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簪子。
“这是当年我送给舟野他母亲的,其实他说的也没错,我卑劣不堪,为了坐稳皇位默许纵容许多错事。可我这一生早在如筝因我一念之差而死的时候,就已经无法回头。”
皇帝眼底带着沧桑,“这次的事你怪我也是应该的,我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那些大臣说的也没错,猎户出身,目光短浅。
为了季韫和舟野,你吃了许多苦,这个你也留下吧。”
皇帝又拿出一块免死金牌递给她。
“我回宫之后会下旨封赏,你依旧是大安第一个异性郡主。”
沈晚啼有些摸不透他的想法了,婉拒道:“多谢陛下恩典,只是民女愧不敢受。”
“拿着吧,给沈家留着。”
沈晚啼思索片刻,把免死金牌收下了。
“你们早点成亲,来日亲宴上记得请皇帝入席,不过可不是我这位皇帝。”
皇帝说完笑着出去了,沈晚啼有些错愕,这是打算让位?
屋门一开,风舟野便紧张的上前,“没事吧?”
“没事。”沈晚啼把东西收好,外面皇帝已经准备走了。
战王对着皇帝吹胡子瞪眼,季韫则是找了个理由留下来。
“没给你下毒什么的吧?”季韫担心的走过来。
沈晚啼轻轻一笑,“怎么连殿下你也这么想?”
“没办法,他能让你去当诱饵,我已经很意外了。”季韫叹气,他父皇做这么一出,黎清清昨日在他回京的时候就把他给堵住了。
在知道沈晚啼真的受伤后,直言这辈子不可能嫁给他,季韫当时心凉了一半。
事是他爹做的,坑的是他弟,被牵连的是他。
“陛下说驳回我和舟野不做秦王和郡主的请求,还给了我一块免死金牌。”沈晚啼将东西拿出来。
风舟野冷哼,“没什么用,若喜欢金的,明日我让人造个十块八块。”
季韫扯扯嘴角,道:“留着也好,给沈家一个保障。”
“这东西也就那么回事吧。”沈晚啼坐回椅子里,扶着发晕的脑袋说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有什么不都没用?”
“是这个理。”风舟野附和,瞥了一眼季韫,“太子还不回宫?”
季韫抿唇,他今天跟着来,本来是想请沈晚啼回京劝说劝说黎清清,结果没想到他父皇……
唉,这下不好请人了。
风舟野本就不愿意阿晚再进京,如今更不可能让她去。
“殿下快些回去吧,京中朝内可是还有好多事等着你处理呢。”
沈晚啼也下逐客令,季韫没听出来弦外之音,叹气离开。
“要不我们去江南吧?”风舟野现在觉得在安河村都不安全了。
沈晚啼摇头,“应该是不用了,陛下他打算让贤了。”
风舟野闻言挑眉,随即不在意的说道:“算了,不提他了,若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发生,无论是弑君还是弑——”
沈晚啼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要相信我们已经苦尽甘来,陛下他的想法,我多多少少能理解一些,身居高位难免多疑,而且今天这事很可能是有人撺掇的。”
陛下看重风舟野这点毋庸置疑,但他突然容不下她,一定有理由。
不过现在她已经没心力想了,真的好累。
“还想再睡一会。”沈晚啼靠在风舟野怀里,耍赖似的伸手让他抱。
风舟野求之不得,立刻抱住她进屋。
季韫追上皇帝的马车,在皇帝授意后上去了。
“父皇,您今天这是……何必呢?您不是最希望舟野能认你吗?如此可是把他推得更远了。”
季韫想着那块免死金牌,试探问道:“其实今天一开始您就没想着要杀沈晚啼是吗?”
“倒也没那么狠心,昨日你皇祖母找我说了许多,我与她打了个赌。”
太后告诉他,他此番作为必定会让沈晚啼记恨,她会撺掇风舟野与他父子反目,来日甚至会和现在的卓家一样狼子野心。
于是皇帝就和他打赌,赌沈晚啼是不是这样的人。
若是,那他下旨赐死沈家,将风舟野下放偏远之地驻守。
若不是,那无论他要做什么,太后都不能阻止了。
事实证明,还是他赌赢了。
沈晚啼聪明,有心计,甚至在舟野用憎恨冷漠的眼神看向他时,他的确动过杀机。
可当她以退为进的时候,皇帝也才看出来一件事。
这么多年那么多事压得风舟野表面桀骜冷漠,可内心和薛润那小子有着相同的疯感。
只是能控制住薛润的鞘已经没了,而舟野的鞘则是沈晚啼。
她在,他就是个正常人。
“沈家那几个孩子瞧着都是有出息的,尤其是今天推我那个小娃,有魄力有胆识更有情义,听说他跟着萧铎学武?好好培养着吧,来日定是栋梁。”
季韫抿抿唇,道:“听说好像又跟着薛润学武了,薛润方才特意拦路,说他不回去了,要留在安河村教小徒弟。”
“这可不行!”皇帝抿唇,薛润教出来的,那不又是一个小疯子?
季韫撇头看向外面,“其实也挺好的,舟野娘家依靠不多,战王岁数大了,阿言年纪还小,朝中恨他的人还不少,他这个上门女婿能多几个人护着他挺好的。”
皇帝闻言一愣,随后摇头失笑。
“江山和他交给你,为父可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