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时姐姐刚难产去世没多久,母亲便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道:「你要进宫,要效仿你姐姐笼络住陛下的心,更要护住咱们姜家的荣耀……」
就这样,我带着全族人的希望,随着姐姐的步伐进了宫。
陛下待我很好,甚至比待后宫的其他姐妹都好,他立我为后,给了我许多赏赐,我想,我也是喜欢他的。
但有一点不好,他从来不肯碰我,或者说,他从来不肯碰这宫里的任何人,除了我那过世的姐姐。
母亲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这天傍晚她托人从宫外给我递了个包袱进来,里头有姐姐生前穿的绿罗裙和一把琵琶。
姐姐从小便弹得一手好琵琶,而我作为她的妹妹,耳濡目染之下也学了个皮毛。
我知道母亲想干什么,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当晚我便换好衣裳抚着琵琶以待陛下的到来。
怎料陛下还没来,侍女先慌慌张张的进来了,还说什么在未央宫弹琵琶是大忌,劝我不要触了陛下的霉头。
但我不肯听,我总觉得陛下待我和待她们是不一样的,事实证明我想错了。
那天晚上陛下罕见的发了脾气,他命人扒了我的衣服,却在看见我怀里的琵琶时愣住了。
他小心翼翼地拿过琵琶,之后又郑重地从里间般出一个木箱。
直到他打开时我才发现那里头静静的躺着一把琵琶,那是姐姐入宫时带上的。
他将那两把琵琶放在一块儿收好后冷冷地看着我,警告我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
2
从那之后,他便再不许我碰琵琶。
但他向我保证,只要我们姜家安分守己,他便不会动姜家。
如此也好。
我想,一辈子当他的继后也不错,反正我也不喜欢弹琵琶,相反,我更喜欢写诗。
奈何我爹爹是武将,一辈子最讨厌文人身上的那股子书生气。
娘也是这么觉得的,她总说姐姐的琵琶弹得好,将来更讨夫君喜欢,现在看来确实是这样。
但还没等我写几个月的酸诗,敌军便攻了进来,父亲战死,百姓流离失所,我和陛下亦成为俘虏,被囚禁在敌国宫殿。
「我还是没守住大宁……姜菡,我这个皇帝是不是让你们失望了?」赵怀景双目无神地望着我,那张俊逸的脸上此刻只剩下绝望。
我从没见过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这一下仿佛回到了姐姐刚离世的时候。
让我不由得得想要抱住他,却终是握住他的手道:「没事的陛下,您已经做的很好了,至少……臣妾永远不会对您失望。」
说来也无奈,原本这个皇位是轮不到他的,奈何大宁到了他父皇那已是强弩之末,他的哥哥们也因为争夺皇位而死的死疯的疯,这才强扶了当时还在游山玩水的赵怀景上位。
在位的三年他旰食宵衣,励精图治,眼底的乌青愈重,可还是没能救下大宁。
被软禁的那段日子里,赵怀景总是郁郁寡欢,他不肯吃饭,我便搬出姐姐来压他,他不肯梳洗,我便亲手做了一支木簪为他束发,我告诉他,「陛下,君子死而冠不免。」
渐渐的,赵怀景总算被我照顾的有些人样,偶尔还能跟我对几句酸诗。
就在我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的时候,敌国皇帝突然病逝。
他那年轻气盛的太子季云晏即位,一上来便宣了一道圣旨,点名让我侍寝。
3
将那宣旨的太监连打带骂轰出去后,我与赵怀景相对无言。
良久,我才狠下心来朝他跪地道:「陛下,只要您一句话,臣妾即刻以死明志,绝不让您与大宁蒙羞!」
但赵怀景只是一脸悲痛地扶起我,在我耳边颤声,「姜菡,大宁百姓为重……」
是啊,大宁还有那么多俘虏在他们手里。
那是他第一次紧紧地抱着我,似要将我融入他的骨血一般,窝在我颈间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姜菡,对不起……」
而我只得轻抚他背部柔声安慰,「没事的,陛下,臣妾明白,身为大宁皇后这也是臣妾的宿命,至少遭遇这些的不是姐姐,陛下应该高兴不是吗?」
听我这么说,赵怀景抖得更厉害了,隐约还有温热的液体滴在我脖颈间。
待我捧起他的脸才发现后者早已是泪流满面,我再也忍不住附唇吻了上去,他愣了一下却没有推开我,像是补偿般任我索取。
「陛下,臣妾可以叫您怀景吗?」
他应声。
「怀景。」
我吻得更用力了,直到门外太监的声音响起,才恋恋不舍得松开他。
「陛下……珍重。」我再次朝他拜下。
4
当天晚上,我便被送进了月安宫见到了季云晏,他身形高挑,不同于赵怀景的淡漠,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桀骜不驯的气质。
「大宁继后姜菡。」他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可还记得朕?」
闻言,我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却并没有想起他是谁。
「不记得。」我神色淡淡,一副不想跟他废话的模样,「我侍寝后你便会放了大宁的俘虏,让他们回家吗?」
「君无戏言!」也不知是那里惹恼了季云晏,他黑着脸冷冷地丢下一句后便扑了上来……
一场激烈的纠缠过后,季云晏看着床榻上那抹鲜红展颜,亦命人放了大宁的俘虏。
他说他第一次见我是在三年前长安的诗会上,那时我在台上一举夺魁,也顺势让他注意到了文人堆里那唯一的女子。
季云晏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三年前我是参加了一场诗会,没想到我那几句酸诗还真得了一个好名次,但后果是回家被爹爹数落了一顿,说我身为女子尽干些文人墨客干的事儿。
「谬赞了。」
想到这儿的我起身准备离开,却被他一把拉进怀里,结实而温热的胸膛撞得我眼冒金星。
「你既入了我的宫,我便不可能再让你离开!」他双臂如玄铁般紧紧禁锢着我,眼底一片阴鸷。
真是个疯子,我想。
5
被季云晏囚禁在月安宫的一个月里,那太监来给我送过一回避子汤。
我刚要伸手接过之时却被季云晏阴沉着脸打落,他沉声开口:「告诉皇后,月安宫不必送药!」
一时间月安宫所有下人皆噤声跪倒在地,怎料那太监不惧反笑,「是,但沈国公的夫人不日便要进宫看望皇后娘娘,还望陛下早做准备……」
做俘虏的这些日子我也听到了不少,这沈国公乃是当今皇后的母家,当时若是没有沈国公倾力相助,季云晏也不会如此安稳地登上皇位。
想到这儿,我不禁对他投去鄙夷的目光,却换来夜晚季云晏更粗暴地对待。
不仅如此,就连这后宫里的嫔妃都变着法的欺辱我,平日里她们被皇后灌了红花,现在出了我这个特例,她们便如狼似虎般报复我。
她们扇我耳光,拿滚烫的茶水泼我,将我纤细的手指踩在脚下,这些我都忍了,可她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说怀景是沽名钓誉的亡国之徒。
「住口,他是这世上最高洁之人,我不许你们辱没他!」
我拔下发上的簪子,发了疯似地扑向她们,誓要将她们那副恶毒的嘴脸划烂,那些人也显然没想到我会这样,忙吓得花容失色四散而逃。
可那些下人就没那么好对付了,他们将我按倒在地,拽着我的头发对我拳打脚踢,待季云晏赶到时我已被打得奄奄一息……
他将我拥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唤我名字,生怕再也我醒不过来了似的,还一次次用嘴喂我汤药。
那药真苦啊,比我的命还苦,于是他第四次附唇过来的时候我终于皱着眉睁开了双眼,寒声开口:「杀了她们。」
6
季云晏愣了愣,没有接话。
「杀了她们。」我又重复了一遍,「你不是说你对我一见钟情吗,那就证明给我看啊!」
「好……」他应声。
随着侍卫的拖拽声响起,那群嫔妃们的惨叫也纷纷传来,她们求饶,哭喊,我突然觉得这些声音真好听,难怪她们也如此欺负我。
与我的愉悦不同,此刻他那好看的眉头皱在了一块儿,我不知道那些嫔妃背后有怎样的家世,季云晏此举又要做出多大的牺牲,但看着他痛苦我就高兴,就像他先前折辱我一样。
我笑了。
这是我第一次对季云晏笑,他似乎也被我感染了,拥着我的手紧了紧,眉头亦舒展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