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玉被柳白玉带着上了二楼,两人各自挑了一间房。
龚玉一看见床,眼里就再也容不下别物。
他丢掉柳白玉的外衫,踢飞紫色绣鞋,扑倒在床,两眼一闭昏睡过去。
柳白玉就在龚玉的隔壁。
修仙之人耳力极好,他脱衣时能听到龚玉轻微的呼吸声,想到他咋咋呼呼的模样,嘴边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个微笑。
柳白玉将衣物小心的叠放好,放置在床榻旁,随后弯腰脱鞋,拽过床上绸被盖好,两手轻放于小腹,这才将眼闭上。
这是他的习惯,无论多累多疲惫,他都要将一切打理妥当,在他的掌控之下。
要说唯一在他意料之外的,那便是今日龚玉将他扑倒,蹭了一身猪粪的事,还有南风倌,衣柜内……
两人或许真是累了,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夜里都还没醒来。
其余四人见状,为了更好的完成后面的任务,也没催促他们二人,干脆再续了一天房,各自回房休息了。
龚玉睡得极不安稳,不停的翻身,惹得床榻嘎吱响,柳白玉被他吵醒。
山上的生活清净亦无趣,长期以往,柳白玉养成了自律的习惯,本就不适应日月颠倒,醒来之后,就更是难以入睡。
他长叹一声坐起身来,穿好衣物推开雕窗,准备打坐修炼。
窗户敞开之际,隔壁房内龚玉的喃喃自语忽而传入他的耳中。
“混蛋……柳白玉……”
柳白玉微微一愣,眼看窗外之黑夜,放在窗沿上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惑人的眼眸泛着柔光。
他心中微动,抬手勾住窗户,长腿一迈,脚尖轻点,在茫茫夜色之中,如白鹤般轻巧的在外墙上一掠而过,翻过另一扇窗,落在了龚玉房内。
整个过程,不过眨眼之间,亦无半点声响。
旁人或许能够察觉,但龚玉这人,空有一身大海般充足的灵力,却难以自用,对柳白玉突闯厢房的举动一无所知。
他趴在床上酣睡依旧,两腿夹着绸被紧紧厮磨,姿势极为不雅。
柳白玉也没急着上前,静静的立在三步之外。
他两手环抱,将身体轻靠着窗沿,借着外头月光看着龚玉的脸,略微失神。
肌肤柔嫩晶莹剔透,一双又长又翘的眼睫在脸上投出一片阴影,那双狡黠的眼眸被藏了起来,殷红的唇瓣微张,随着清浅的呼吸微微颤动。
窗外的一声夜鸟啼鸣,唤醒了柳白玉的一丝清明。
他这是怎么了,居然对着一个男人做出这番宵小之举。
柳白玉颇为懊恼,转身打算翻窗离去。
就在他两手刚刚放置窗沿时,心中忽然觉得奇怪。
他松开手,再次转身看向龚玉。
身为修仙之人,龚玉睡着之后可以说是毫无防备,完全没有修仙之人该有的警觉。
要是换做旁人,自己在这站了许久,外加这番不加掩饰的目光,早就能引起他人警觉。
不说莫如和董宽,就算是林春林夏两位女子,也应有所应对。
难道说,他在装睡?
柳白玉轻轻挑眉,打算试探一番。
他的视线落在龚玉额上的月白丝带上。
若是他没记错,这条丝带龚玉他从未取下过,而且在柜中之时,他对这条丝带亦是极为维护,不许他有所触碰。
这丝带有何重要之处?
或者说,是有什么秘密藏于丝带之下?
柳白玉柔和的目光,逐渐复杂起来。
他想到自己三番五次的把龚玉的身影和那个男人重合,难不成,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
柳白玉很相信自己的第一直觉,如果真是他所想的这样,他定不会轻易饶了他。
他心火渐燃,带着一股从阴间而来的怨与恨去到龚玉床边,低下头,冷冷的看着他额上的月白丝带。
随即,他毫不犹豫的朝着丝带伸出手去。
就在这时,龚玉口中呢喃了一句:“柳白玉……”
柳白玉伸出去的手,在离丝带仅一指的距离处顿住。
“猪粪……柳白玉吃……”
龚玉含糊不清,说完嘿嘿笑了几声,翻过身去背对着柳白玉。
柳白玉收回手,五指握拳,紧紧捏着。
是凑巧吗?
他盯着龚玉看了一会儿,实在找不到再次下手的机会。
龚玉翻身后的姿势看似背对着他,让他有更大的机会取下丝带,但其实无论他如何做,都会将睡梦中的龚玉吵醒。
柳白玉犹豫一番,终是放弃。
他深深的看了龚玉一眼,翻窗而出。
就当柳白玉回到厢房的刹那,躺在床榻上的龚玉蓦然睁眼。
靠,吓死我了!
柳白玉果然怀疑他了,龚玉心鼓敲个不停。
若是柳白玉仔细看,就能看到龚玉的身上早已被汗水浸湿。
但幸好,柳白玉的心绪也不太稳定,没有那个机会来细细察看。
龚玉眉头紧蹙,他知道柳白玉怀疑他了,可能就在衣柜里的时候,他就已经怀疑了。
龚玉脑中飞速运转,想着对策。
眉间的仙纹无法遮掩,确实是个问题,他总不可能一直带着丝带,要是再遇到昨日那番处境,他怕是没那么好的运气再躲过去了。
不只是被柳白玉发现是个麻烦,就算被其他魔教之人看到,怕也会引起一些连锁反应。
可仙纹无法用法术去除,实在不行,只有明日找林春林夏借用一下女子的脂粉,看能不能遮挡一二。
虽说龚玉实在不想用这个办法,但如今看来,他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龚玉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担心被柳白玉发现他装睡,躺在床上不敢乱动,只能忍着一身臭汗,保持着高度警醒闭眼调息。
一夜过去,龚玉虽然担心柳白玉再次重返一直醒着,但到了后来,依旧没忍住,睡了过去。
直到初升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时,龚玉蓦然惊醒。
得去找林春林夏借脂粉,晚了就来不及了!
龚玉鲤鱼打挺般的起床,快速穿衣,来不及洗漱,直接开门往林春林夏姐妹房内去了。
时间还早,走廊上并没什么人,龚玉心中忐忑,只盼着千万不要遇到柳白玉。
或许是龚玉的祈求被老天听到了,等他站到林春林夏门外时,柳白玉的房门一直都是紧闭的。
龚玉虽然心慌,但也没乱了分寸。
他抬手敲门,守礼问道:“两位师姐,我是龚玉,请问是否起了?”
林春声音传来:“龚师弟?”
随即,房门被她从内打开。
她见是龚玉,温柔的笑了一下:“龚师弟昨夜可睡得好?”
龚玉想起昨夜的惊魂一幕,脸色微僵,勉强笑道:“挺好的,只是耽搁了师兄师姐的任务,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林春宽慰道:“我们历练虽要完成任务,但更是为了除魔除祟,只要能造福苍生,耽搁一两日也不要紧。”
说罢,她转而问道:“龚师弟,你大早过来,可是有事?”
龚玉左右看了看,担心被柳白玉听到。
他为难的看了林春一眼,低声道:“龚玉确实有事求师姐相助,可否进屋说?”
虽然龚玉是师弟,但毕竟还是个男人,林春当即有些为难。
林夏爽朗的声音从屋中传来:“姐,你就让他进来吧,若师弟心有杂念,怕也不会挑这个时候过来。”
林春的心思被她戳破,羞恼的看了林夏一眼,她再看龚玉时,面色微红:“我这妹妹口无遮拦,师弟莫与她计较。”
龚玉也反应过来这不是在他那个时代,提出这样的要求是有些强人所难。
他听林春这样说,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颈:“是我唐突了,多谢两位师姐包含。”
龚玉面皮本就生得巧,狐狸眼含着微赫的笑意,更多了几分少年心性。
林春看在眼中,抿嘴一笑,让到一旁:“进来吧。”
柳白玉开门出来的时候,刚好就见到龚玉一步跨入林春的屋内,还鬼鬼祟祟的将门关上。
柳白玉皱了皱眉,脚下往林春厢房走了几步,忽然顿住。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怎么一看到龚玉,就被他牵着鼻子走。
柳白玉抬头,看了一眼门上显出的两道身影,离得极近。
男子微高一头,女子身姿婀娜,正仰头看他,这副光影落入柳白玉得眼中,呼吸微滞,目光骤然冷下。
他收回视线,头也不回的转身下楼。
房内,林春林夏同声惊讶道:“你要胭脂干什么?”
龚玉伸出手指放在嘴边:“嘘,小声些。”
林春林夏对视一眼,目光复杂。
林春想到昨日龚玉穿的那身轻纱,踌躇问道:“可是……昨日那邪祟强迫你,让你扮作女子?”
龚玉没想到她俩的脑回路还停在昨天的事上,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想解释,可又想到柳白玉的警告。
龚玉只得支支吾吾道:“跟那邪祟无关……其实是柳师兄他……”
林夏盯着龚玉看。
他眼神飘忽不定,睫毛轻颤,脸颊绯红有异,贝齿轻咬唇瓣,一副难以启齿的神态。
林夏锤了一下手心,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然后道:“龚师弟放心,师姐定会守口如瓶。”
“啊,什么?”龚玉愣了。
林春一脸疑惑,正要询问,林夏却用眼神制止了她,同龚玉道:“师弟,我们没有脂粉,只有唇脂,你若需要你拿去就是。”
“唇脂,唇脂也行,多谢师姐!”
龚玉高兴应道,心中只想着赶紧把额上的仙纹处理一下,随即也没多说,拿着唇脂就溜回了屋。
等龚玉走后,林春终于问出:“妹妹,你刚才那话是何意?”
林夏自傲的笑了笑:“姐,平日里你老说我不如你聪慧,可是在这事儿上,你倒是不如我了。”
林春越发好奇:“究竟何事?”
林夏神神秘秘的冲她招手,林春附耳过去,只听林夏道:“若我没猜错,龚师弟应是心悦柳师兄!”
“胡说!”林春心中一闷。
林夏被她突来的一声吓了一跳:“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林春慌乱的背过身去,颤声道:“他们都是男子,如何会有这番心思?”
林夏没发觉林春的异样。
她哼了一声,坐回梳妆台前,笃定的说道:“不是我胡说,你想想昨日,再想想龚师弟刚才说的话,他若不是对柳师兄起了心思,一个男子,为何来找我们借脂粉?”
说到这,她啪的拍了一下手,兴奋道:“对!是借!他若是有了心怡的女子,为何不另买一盒新的胭脂去送,为何要找我们借,还是我们用过的唇脂?”
林春脑中嗡的一声响,只觉得林夏拍手的声响,像是打在她脸上的耳光,心里闷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