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这年,我亲手杀了坐在皇位上的我的亲弟弟。
在一片哀嚎声中,我抬起太后和长公主的下巴,轻声笑道:“太后娘娘和阿姐,想怎么死,婠婠必会成全你们。”
成姝抱着我的腿哭道:“皇后娘娘,求您网开一面饶了我们吧,求求您了……”
齐瑾走进来搂住我的腰,看了她们一眼道:“还没杀吗?”
“那就五马分尸吧。”
1
我穿着府内绣女新做好的罗裙坐在屋内写字。
外面下着细雨,我抬眼看了看窗前的芭蕉叶,手下不知不觉写了“成婠”两个字。
我轻轻眯眼,撕掉了笔下的纸。
长宁公主已经死了,这天下从此以后,再无成婠。
2
元贞十五年冬,天降瑞雪,三日不绝。
家家户户忙着贺新岁,宫中也热闹非凡。
在新岁这天,父皇身边的那个讨厌的阉人,带着一众御林军将坤宁宫包围。
传父皇口谕,太子私藏用于巫蛊之术的人偶,犯下重罪。
表哥带我杀出皇宫,临死前摸着我的脸道:“婠婠,你是大梁的公主,流着大梁皇室和我沈家的血,表哥无能,护不住你了。往前跑,若是……”
表哥还未说完最后一句话,便拼尽最后的力气将我推开,替我挡了一支暗箭。
我知道表哥要说什么。
沈家儿郎,宁死不可辱。
3
十几名御林军围在我身边,样子凶狠浪荡,每个人脸上都透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早听闻公主乃是大梁第一美人,我等粗鄙之人,今日也能试试这皇城里的娇弱美人是什么样的。兄弟们!”
我吓得连连后退,跑到表哥身旁拿起他沾满鲜血的剑,这是舅父曾打马山河万里,陪他戎马半生的宝剑。
如今我用它自戕,也不失风骨。
我看着身上已经沾满血的桃红色霓裳夹袄绣裙,这是父皇昨日送给我的新衣裳,我还在等着父皇的新岁礼物……
我将剑横置在脖颈处,突然被人抢了过去,力道极大,我向旁边踉跄了一下,看到不知何时立在我身边的一匹雪白的战马。
夺我剑的人身量很高,头发高高束起,戴着暗纹的抹额,一身玄色锦衣常服,长身玉立,容色绝艳,正拿着我手中的剑优哉游哉地看向我面前的御林军。
分明就是平远侯齐瑾。
齐瑾今年刚刚加冠,因平乱有功被加恩特封平远侯,是本朝唯一的外姓侯爷。他父亲是齐相,母亲是摄政王独女承平郡主,身份之尊贵,堪比皇室子弟。又因他丰神俊逸,才名在外,惹得京城女子都视他为梦中情人。“不嫁帝王,愿嫁齐郎”的歌谣就连坊间稚子女童都会唱。
我怔怔地看着他,他只略微瞥了我一眼,便举起剑指着为首的那人道:“谁给你们的胆子,追杀长宁公主。”
那些御林军皆吓得跪地,为首那人颤抖道:“齐将军,属下乃奉旨追杀沈氏余孽,还请将军……请将军……”
“沈氏余孽?”他微微皱眉,显然是还未听闻宫内变故。我咬着唇低下头,准备从他手中将剑抢走。
齐家一向忠诚,怎会救我一命。
齐瑾握住我的手腕,轻声道:“殿下,退后。”
4
“诸位,得罪了。”
他留下这么一句话,便上前将那十几个官兵都杀了。鲜血溅到了表哥的脸上,他面色柔和,手中还握着舅父给他的玉佩。
我不停地向后退去,齐瑾跪在我面前,双手将剑奉上:“此剑乃大将军之物,归还殿下。”
我突然忍不住哭了,短短几个时辰内,我从大梁备受宠爱的嫡公主变成了朝廷追杀的逃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都是因我一人。惊吓、委屈、恐惧在我心里堆成了高山,然后不断地倾塌。
我被齐瑾带回了侯府,隐姓埋名,做了府上的一个婢女。
虽名为婢女,可齐瑾从不让我做任何事情,反而是好吃好喝地供着我,让下面的人必须听我的话。
不久后府内都在传,我是齐瑾养的妾室,是小主子。
就这样过了一日又一日,太子巫蛊之祸的案子也差不多结了。我从旁人口中听闻,太子被废,和太子妃被囚于掖庭,沈皇后被收回凤印,不堪受辱,于坤宁宫自戕。大将军独子沈昀死于乱军之中,大将军及夫人削职赐死,沈氏满门男者斩首,女者充妓。
母后,皇兄,舅父,表哥……
我那么亲近的人,我沈氏满门,都因这莫名其妙的冤案,落得如此下场。
齐瑾日日都会来看我,给我带些新鲜的玩意儿,或是宫内新出的绣花样式,或是塞外的玉盏琉璃。他对我这样好,就像皇兄和表哥一样。
“侯爷,你为何要救我?”
他看着我轻笑道:“公主觉得为何?”
他离我这样近,呼出的热气在我脸上愈发滚烫。我突然被他搂着腰往前送了送,“若是臣说,臣对公主蓄谋已久呢?”
我定了定心神,在他耳边道:“侯爷别说笑了,若说侯爷对我蓄谋已久,还不如说是对这大梁江山蓄谋已久。”
他身形一顿,握着我阮腰的手也紧了紧,我轻轻皱眉,听到他微微笑道:“公主此话何意?”
“侯爷的母亲乃是摄政王独女,父亲又是掌天下大权的丞相,侯爷战功赫赫,兵精粮足,想反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只可惜齐相是个老顽固,一生忠君爱国,我皇兄又贤明能干,时刻打压着侯爷的势力,所以侯爷这些年才隐而不发。”
他挑了挑眉,掌心愈发温热。
“可是现在,”我轻轻笑道:“齐相病重,我皇兄又被废,这大梁已满目疮痍,侯爷恐怕是等不了太久了。”
“公主说的没错,”他并无被戳穿的窘迫,反而愈发冷静:“只是公主猜错一点,臣江山美人,都要。”
我盯着他的眼睛,顺着他在我腰上的力道往前趴在他的肩膀上,“那我愿助侯爷一臂之力。”
5
成姝带着阉人黄岐来的比我想象中要快一点。
我穿着粗布短衣,在侯府正厅紧握着拳。黄岐这个阉人,带人从皇兄屋内搜出所谓的巫蛊人偶,又亲手收走母后的凤印,让母后含冤自尽。
而成姝,淑妃的女儿,我视她如同母姊妹,她却日日夜夜派人追杀我,恨不能将我沈家赶尽杀绝。
“殿下,先躲起来。”齐瑾握着我的胳膊将我往后拉,我甩开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发红。
“我要杀了他们……”我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现在却让我像过街老鼠一样,躲着他们,还要对他们感恩戴德,求他们饶我一命。
“公主,今非昔比!”他将我肩膀扯过来,弯腰和我对视,“若是公主一心赴死,我当时何必救你!”
外面传来尖利的女子声音,转眼间成姝已经踏门而入,口中含着“祈瑜”。
齐瑾挡在我身前,微微侧头道:“公主来此,所为何事?”
“祈瑜,他们说……”
“三公主奉皇命来此追拿长宁公主归案,还请平远侯通融一二,让奴才们搜一搜。”
我听到他们的声音就作呕,恨不得立刻上去杀了他们。
奈何齐瑾一直压着我,我只能被他压在御赐的书案上,听着他们肆无忌惮地叫嚣。
“奉什么皇命,为何臣从未接到陛下旨意。无故搜人府邸,乃是奇耻大辱,若是陛下怀疑臣私藏朝廷要犯,臣只能以死明志了。”
哪来的什么皇命,我相信父皇不会对我赶尽杀绝,就连皇兄也只是囚于掖庭。他们追杀我,不过是因为他们想杀我,以绝后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