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景瑞在医院工作了一辈子。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是这种结局，按照约定，他院长的位置要让给林瑶，可是脸呢？
活了一辈子的脸往哪里放？
还不如死了算了。
原本他想悄无声息的走了，可是没想到还是没人发现了。
闻声，杜景瑞站住，随着大家的咒骂和谴责走到了林瑶的面前，脚步似乎有千万斤重，脑袋里一片空白。
“我输了，以后你就是这个医院……的院长了。”
杜景瑞的嗓子里好似有无数的刀片，每说一个字身体就被割开了无数的口子一般，疼的他根本没办法呼吸。
一辈子就这么完了。
人生就这么完了。
说完之后，杜景瑞似乎瞬间苍老，老到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转身想走，想躲开。
可忽然，他听到林瑶说，“你们医院选院长就怎么草率吗？”
少女的声音脆生生的，裹着淡淡的笑意和轻松，还有三分好似俏皮的孩子的玩笑，唯独没有轻蔑。
杜景瑞顿足，呆呆的站定。
他背对着林瑶，看不到林瑶的表情，但是却知道，那个少女，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
“杜院长。”
林瑶开口，病患救回来了，她心情也不错。
人一辈子谁能不犯错。
错了不要紧，要紧的是改正和承认。
即使重活一世，林瑶也必须承认，在承认错误并且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一点上，她不如杜景瑞。
如果真的说错，那就是杜景瑞太把年纪当回事。
太过于自信。
“杜院长要是不当院长了，我可怎么回家，要知道我可是坐着杜院长家的汽车来了，没汽车我可不回去。”林瑶说不情不愿。
说完，她好似还有点苦恼的抓了抓头发。
“晚上吃饭和住的地方还没落实，看来周主任的朋友不靠谱啊！”说着，少女看向杜景瑞，“杜院长，周主任的面子也不给了吗？”
“……”
杜景瑞做梦也没想过这一天。
一个小丫头当着他的面质疑了他的医术，还因为他的自负让 对方下来台，可是事后却是对方给他递台阶。
自己是怎么转身的杜景瑞不记得。
他只记得转过身的时候看到的那张青春的脸，还有那双澄澈的大眼睛。
还有林瑶说，“玩笑而已，杜院长可当真。”
玩笑吗？
不是的，当时自己跟林瑶说的时候是下了狠心要让林瑶难看的，可是自己输了，林瑶却说那是玩笑。
“对不起，我不该质疑你的医术。”杜景瑞输的心悦诚服。
“……”
林瑶本来想说没必要这么客气，可是在她说话之前，看病的人已经全部把她给包围了。
“我肚子疼，疼了好多年了，您给看看。”
“我家那口子冬天老发烧，您也给治治病啊！”
“还有我，我家孩子……”
“还有我……”
最后看着看着，连医院的护士和医生都加入进去。
晚上十点，林瑶才从医院出来。
刚出门，一辆汽车便停在了林瑶的跟前，是杜景瑞。
经过白天的事情，杜景瑞对这个少女有了新的认识，从下午六点下班以后，他就已经在等她出来。
“林瑶。”
杜景瑞坐在驾驶座冲着窗外叫了一声，声音还未落下，他响起什么。
“林大夫。”
京城的街道上路灯明亮，从副驾驶里面借着路灯的光线，林瑶这才看清楚那人的面容。
是杜景瑞。
“杜院长。”林瑶叫了一声。
此时深夜，街上虽然有人，但是也都是匆匆而过，林瑶难得看到熟人，自然也放松了下来。
“上来吧！”杜景瑞把车门打开。
车上暖洋洋的，林瑶一上车第一件事情就是靠在椅背上休息。
经过白天的事情，原本杜景瑞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林瑶，可没想到了一上车就是这幅懒洋洋的姿态，跟个小奶猫一样。
“我要吃饭。”
杜景瑞听到奶猫说，声音绵软冗长。
看来真是累坏了。
京城好多饭馆子都是开到凌晨的，杜景瑞不知道林瑶喜欢什么口味，就带着林瑶去了自己女儿最喜欢火锅店。
老派的铜锅 ，底下放着炭火，橘滟的颜色照亮了桌上密密麻麻的小菜。
盛菜的盘子很小，只有一个人的手掌那么大，半浅的盘底铺着青菜，上面清一水都是荤菜。
“哇……”
林瑶瞬间满血恢复，“终于有口吃的了。 ”
话音落下，杜景瑞把已经烫好的羊肉放在了林瑶的碗里，小丫头也不客气，闷头足足吃了半个小时才缓过来。
酒足饭饱，林瑶才从碗里抬起头，第一句话惊掉了杜景瑞的下巴。
“前三个穴位是治疗，后三个穴，我找到肺经上施针，再扎针脾经之公孙及右腿胃经的足三里，这才是真正起了治疗作用三针。”
林瑶说完，端起桌子上的水杯一口喝完。
其实从医院里出来，她就看出来杜景瑞一直想问她是怎么治疗的，然后就是吃饭，虽然她低着头，但是却知道杜景瑞张嘴几次，只是没问出来罢了。
被戳中心事。
杜景瑞的老脸一红，抽了抽鼻子把震惊的视线从林瑶的身上挪了过去。
窘态被人看尽，但是也知道了该知道的。
“我家世代从医，我爸爸看病治死了人，我就发誓这绝不相信中医……”杜景瑞说起父亲，嗓子哽咽。
陈年往事被提及，还是在一个比他女儿还小的人面前。
成年人的自遵心受损，可憋在心里的话不说，更难受，“我不相信中医真的能治病，中医只是看运气治病，治不好但是也绝对吃不死人，可是我爸爸开药，吃死人了。”
中年人的悲哀被徐徐道来。
林瑶只听着，她等到杜景瑞说完。
微笑着，淡淡的说，“不客气。”
“你……”
“我又猜到你的话了。”林瑶笑着说，“你父亲治病死了人，其实你想的是你跟他一样，今天如果我不在，很可能你也会跟你父亲一样，所以，你想说谢谢。”
“……”杜景瑞苦笑。
“其实，不管是中医还是西医，都是为了救人，中医有中医的好，西医有西医的好，出发点都是好的，你只是不太看得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