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夫人迟疑起来。
郁南栀不解：“如今我的身世已经算不得是个秘密了，梁夫人忧心什么？”
“倒也不是我存心想要瞒你，实在是……”梁夫人叹了口气，神情中带着几分对往日的追忆。
她说京城的这些高门显贵里头也有不少是从微末时赶上了好时候，一日一日走到今日这个地步。
便是她如今做了宁安伯府的夫人，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是被京城其他高门所不喜的。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她的出身。
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农家女，只因无意中救过宁安伯，与他一见钟情，再加上陛下不愿世家大族互相结交，巴不得宁安伯能够娶一个毫无助力的正妻，这才有了她宁安伯夫人的身份。
她与清屏其实并没什么来往。
她的故人，是郁南栀的亲生父亲。
只是……
梁夫人看着郁南栀的面孔，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她说：“说来也是巧了，你娘大着肚子的时候，你爹听人说后山上有白虎出没。你爹想着若是能够猎得白虎，无论是卖进京城换银子还是给你娘做虎皮褥子都是极好的。”
“可没人想到，那一年的雪下的格外大，你爹进了山就没了消息。”
清屏实在担忧，梁夫人劝住了想要进山的清屏自告奋勇地去了。
可大雪封山，早已无法进入。
梁夫人和宁安伯的初见亦是始于那时。
清屏担忧之下惊惧早产，也幸亏宁安伯相助，才得以让清屏母女平安。
只是可惜没多久，平远侯府就来了人。
梁夫人原本以为是平远侯夫人果真像清屏无数次说过的那样主仆情深，心里还为清屏高兴。
她跟着宁安伯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多想。
可她却未曾在平远侯府见过清屏。
梁夫人心中不安，回到那个村子才发现清屏不知何时已惨死家中。
她亲自埋葬了清屏，再回到京城见着平远侯夫人的时候，便多了个心眼。
她见过几次平远侯府家的大姑娘，襁褓婴孩本没什么特别的。
可梁夫人无端就觉得这孩子是清屏的。
至于平远侯夫人原本的那个孩子，呵，谁知道呢？
梁夫人有心打听，自然就打听到了一些事情。
比如平远侯夫人是回娘家产子的，比如平远侯夫人身边的嬷嬷不知为何离开了侯府，再比如平远侯府上下如今仿佛都不记得平远侯夫人先前有个叫清屏的贴身侍女。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盘综错杂地凑在一起，梁夫人蓦地有了一个猜想。
她想平远侯府的这个新出生的大姑娘，应当是清屏的那个孩子。
可后来她瞧着平远侯夫人对这个孩子倒也不错，那丝狐疑也渐渐放下了。
直到两年后郁瑾初出生，梁夫人察觉到了平远侯夫人对这两个孩子的态度越发不同，从前的怀疑再次生根发芽。
至于郁南栀她爹……
梁夫人叹了口气：“当初那样大的雪，我和你娘都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命活着回来。只怕便是活着回来了，崔氏也不会留着他的性命。阿栀，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咱们往后就往前看吧。”
郁南栀沉默。
“我瞧着如今侯府并没有要弃你不顾的意思，想想也是，平远侯是多重名声的一个人，好容易将你养到这么大了，不过是添幅嫁妆的事儿。”梁夫人倒是好性情，并不觉得郁南栀的未来会有什么变数。
郁南栀抿唇轻笑，问了一句：“若是侯府里拿不出嫁妆呢？”
梁夫人一愣。
“如今郁迟十日里会有八日在赌坊，剩下两日不是在听曲儿就是在看戏。至于郁瑾初，喜欢的衣裳首饰得不到便会哭闹不止，我为了侯府安宁，自是事事顺着他们，如今侯府的亏空只怕不小。”郁南栀叹了口气，“梁夫人，你说来日侯爷若是想通了这里头我的手笔，还能为了脸面与我好生相处吗？”
梁夫人张大了嘴巴，好一会儿才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番。
她压低了声音嘱咐郁南栀：“这样的话，往后可不要再说出来了。这如何是你促成的，他们非要如此，你也没有办法。”
郁南栀点头笑了起来。
梁夫人回头瞧着院子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重重地拍了拍她的手，往林婉那边去了。
郁南栀回到陆朝云和梁六姑娘身边，看着两人探究的目光微微一笑。
她说：“梁夫人也是担心我。”
“母亲待姐姐可比待我们梁家的几个姑娘还要好，若不是知晓阿栀姐姐你的身世，我都怀疑你是我母亲生的。”梁六姑娘扮了个鬼脸。
陆朝云和郁南栀扑哧一声都笑了出来。
身后陡然传来一道嗤笑：“如今郁大姑娘还笑得出来呢。”
“什么郁大姑娘啊，人家正经的大姑娘回来了，她这个鸠占鹊巢的赝品不被侯府撵出去就已经是侯府仁慈了。”
“就是啊，从前人人都说平远侯夫人是个狠心的，让大姑娘小小年纪就掌家，也不怕累坏了。如今才晓得原是这侯夫人心里明镜似的，这就是个管家婆子，算什么大姑娘啊。”
梁六姑娘气鼓鼓地瞪着她们斥道：“你们的嘴巴是用来放屁的吗？一个个胡说八道什么呢？”
“梁六姑娘如今还巴巴地往郁南栀身边凑呢？”尚书府的秦大姑娘秦芷惜冷笑一声，“从前你们宁安伯府攀附侯府，可往后只怕你再与她走得近，就只会惹侯府厌烦了。”
“呸！我家才不像你们尚书府，满脑子都只知攀附，我与阿栀姐姐交好，自是因为我喜欢阿栀姐姐，与侯府何干？”梁六姑娘毫不留情地对着秦芷惜翻了个白眼。
秦芷惜涨红了脸想要反驳，陆朝辞却已经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说：“我们陆家也是一样的，我们从来都瞧不上侯府的，若不是阿栀为人好，我才不会踏入侯府半步呢。”
陆朝云比起梁六姑娘来说话更不留情面，先前郁瑾初的事情本就让两家有些难堪，如今郁南栀身世的消息一出，陆朝云本就乐见其成，甚至又起了让郁南栀做自己嫂嫂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