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姑娘可看仔细了，这才是南疆秘传的蛊术。”曲诺抿唇一笑，笛音大响。
屋子里陡然起了雾，岳南栀瞬间看不清曲诺的面容。
“阿栀，你千万不要害怕，爹就在这儿。你站在原地不要动，爹爹这就来寻你。”岳重山的声音发颤，屋子里数他的脚步声动静大。
“咚、咚、咚……”
一步一步，似是踏出了金戈铁马的气势。
“爹，你莫要乱动。”岳南栀皱眉，隐约觉得不对劲。
这屋子里的雾气，仿佛不是真的。
是幻觉吗？
岳南栀伸出手，想要碰触那团雾气，腕间却蓦地一亮。
岳南栀仔细在迷雾中分辨出来，那正是藏在曲诺腕间的小青蛇。
岳南栀有些玩味地勾起了嘴角：“怎么？迷雾困人，也将你这小畜生困住了不成？你如今可是找错人了？”
“岳姑娘还真是嘴硬啊，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也不露分毫怯意。”曲诺的笑声在雾气弥漫的屋子里显得给外诡异。
岳南栀却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自顾自地闭上了眼睛。
她想若是这一切都是幻觉，不去看不去听，即便是曲诺有千百种办法，也无济于事。
岳南栀深吸一口气，按照记忆里这间屋子的布局，决绝的毫不犹豫地踏出了第一步。
耳边笛音缭绕，腕间青蛇冰冷的触感，都是对她的干扰。
岳南栀屏气凝神，尽可能不去在意周围的那些动静。
她的手，终于摸到了桌子的边缘。
她知道崔行舟就在自己几步远的地方了。
可没等她摸到岳南栀，自己的手腕就被人给握住了。
冰凉黏腻的触感令岳南栀立时睁开了眼，眼前赫然是一条硕大的青蛇，长着巨口冲着她扑了过来。
岳南栀骇极，脚步却动不了分毫。
眼看着那巨蛇就要将她吞吃入腹，身后却传来父亲无比凄楚的一声哭嚎。
“清屏，是我回来晚了！”
她和父亲看到的不一样？
这仍是幻象。
岳南栀一下子反应了过来，立时抬手直击青蛇面庞，果不其然那一阵烟雾几乎瞬间消散。
岳南栀深吸一口气，转身退回到了父亲身旁。
她按住父亲肩膀，轻声道：“爹爹，您回回神，如今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我娘早已过世，你也早已不是从前清泉村的那个杀猪匠了，爹爹你手上……”
“是血，好多好多血。”岳重山叹了口气，神情恍惚不已，“老子杀了这么多年的猪，还是头一次杀人呢。呵，倘若这是京城那户人家的狗头，老子也算是给清屏那娘俩报了仇。”
“爹？”岳南栀晃了晃他的肩膀，却并没能唤醒岳重山，反倒像是将他推到了另一个幻境中去。
岳南栀被岳重山挥开，她眼睁睁瞧着父亲趔趄地站了起来，手中似是握着刀，拼命地在眼前划拉着什么。
岳南栀仔细瞧了片刻，终于确定父亲这是在战场中厮杀的模样。
大雾不知何时又浓厚了几分，笛声也渐渐激昂了起来。
父亲走得方向似乎是循着笛声，胳膊僵硬，脚步也渐渐有些费力起来。
“爹爹！”岳南栀大喝一声，忙扑过去抱住了岳重山的双腿，“爹爹，你醒过来瞧瞧阿栀啊，爹爹，您如今是在京城，不是在西境，西境的风霜血剑都已经离你远去了，你如今有阿栀啊。”
岳重山的脚步似是顿了顿，却又接着往前走了。
“爹爹！”岳南栀死死抱住岳重山，声音蓦地凄厉了几分，“阿栀自小不得父母疼爱，原以为是因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从小到大，阿栀一直遵循母亲的意思，高门大户里的姑娘要学什么，阿栀都一一去学，样样要做到最好。可母亲仍是不曾对我露出半个笑脸，父亲也整日不回家。阿栀害怕，阿栀担惊受怕了十七年，直到有一天被人指着鼻子骂是鸠占鹊巢，骂我不过是个贱皮子的孩子，是个父不详的野种。爹爹，您可知道，你我不曾相认的那一个可能里，我被人剥夺一切，我的名字，我的身份，我的姻缘，以致于我的性命，通通都被人夺走。
我被丢在京郊的那件破庙里，我感到自己的生命一寸寸流逝，那时候我就在想，我爹究竟是谁啊？我爹究竟在哪儿？若是爹爹活在这个世上，他如何能够眼睁睁看着我落得这样的结局？
若是我爹爹还活着，漫天神佛也不能夺走我的性命。
上天垂怜，让我当真重新活了过来，找到了爹爹，难道爹爹竟然也要舍我而去，让我重新死的像前世一般凄惨吗？”
许是岳南栀的哭泣太过匪夷所思，曲诺的笛声都顿住了。
眼前的雾气蓦地消散了许多，岳重山讪讪地低头看向抱着自己双腿的小姑娘哭得满脸泪痕，心疼地将她负气。
“阿、阿栀……”
岳重山刚喊出一声，急切的笛声又响了起来。
雾气重新聚拢了起来，岳重山握住岳南栀的手，扯出一个笑来：“阿栀，爹爹明白了，绝不会再让你受伤。阿栀，你想要做什么只管去做就是了，爹爹助你。”
岳重山话音刚落，人就跳了起来。
他于雾气之中伸手精确无误地抓住了曲诺的笛子。
曲诺一愣：“岳将军你……”
“万人之中取贼子首级，本就是我惯常做的事情。”岳重山面无表情地盯着曲诺，手上用了力气，将那笛子碾碎。
“你疯了？你怎么能伤害我的笛子？”曲诺急的红了眼，扑上来却也只是接住了一手齑粉。
曲诺红着眼看向岳重山，蓦地发出一声冷笑。
“是我错了啊，这些年，我守着岳将军，合该早些下手才是啊。”曲诺冷笑一声，蓦地将手伸向了岳重山。
“爹，小心啊！”岳南栀于他身后大喊出声。
可惜晚了。
岳南栀只来得及看到父亲回头，粗狂的一张脸上露出了几分温柔的笑意，他伸手似是想要拍一拍她的发间，身体却蓦地隐入了黑暗之中。
万籁俱寂。
岳南栀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自己什么都看不清了，还是这间屋子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