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南栀霍然回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来人。
她记不清自己究竟多久没有见过崔行舟了。
崔行舟不在京中的这段时间,崔老太太不愿意见她,便是去请安也多是吃闭门羹。
就连郁瑾初都笑话她,外祖母摆明了不喜欢她,却还要往上凑真是不要脸。
可去不了外祖母那里,祁愿又不知所踪,她一点崔行舟的消息都没有。
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时候,郁南栀都在想,这一世她将宝押在崔行舟身上是不是错了?
她是不是就不该再去管那劳什子顾晚晚的事儿,早些将隆安酒楼脱手,随便从侯府里拿一笔银子跑路才是正理儿?
可心底里莫名的一股子坚持,她想要亲眼看着平远侯府大厦倾覆的那口气,让她日复一日地留在侯府,等到了今日。
她就这样看着崔行舟,眼底蓦地一热。
崔行舟快步走到她面前,伸手在她发顶揉了一把,低声道:“阿栀,不怕。”
郁南栀蓦地笑了出来。
她本就不怕。
更何况这出戏,她还没看到他们唱到高潮,又怎么会轻易退缩呢?
只是面对着这些好奇的目光,郁南栀暗暗掐了自己一把,迎着崔行舟微微皱起的眉头,问了一句:“小舅舅是为了母亲来的吗?”
平远侯顿时一滞。
仿佛直到此时才想起他那已经亡故的结发妻子乃是出身崔氏的嫡长女。
他靠着崔家的人脉走到今天,想要将崔家剥离出去,并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
可他想要娶林婉的心,却始终没有变过。
他看着崔行舟,到底还是强扯出一个笑来,他说:“九郎怎么来了?”
“平远侯欺辱发妻之女,准备扶林婉为继室,我崔家还不能上门来看一眼了?”崔行舟冷笑,“侯爷,您心中倘若从未有过我姐姐,当年又为何非要娶她呢?”
“侯爷是有苦衷的。”平远侯身边那个叫林婉的女人红着眼睛哀哀怯怯地看向崔行舟,“崔九公子这样出身优渥从小到大都不曾遭受过别人白眼的天之骄子自然不能理解我们这样的不易。可话又说回来,如今先夫人已逝,这偌大的侯府总不能一直让大姑娘操劳。大姑娘年岁渐长,终究是要嫁人的啊。”
崔行舟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几分。
林婉叹了口气,转身扑到平远侯怀中:“侯爷,你我大抵是没有夫妻缘分,我还是回边关去好了。等您述职完回到边关,你我仍就可以在一起,我一早就说过的,我不在乎名分,只要能够陪在侯爷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那怎么行呢?”郁南栀终于开口。
平远侯却在盛怒之中又丢了一个杯子过来。
只可惜这一次,那杯子完好无损地落在了崔行舟的掌中,没能发出一声脆响。
郁南栀笑着看了崔行舟一眼,对着平远侯福了福身:“父亲与……”
郁南栀皱了皱眉,试探着唤了一声:“婉姨,我可以这样喊你吗?”
林婉双眼几乎要放出光来,她抓着平远侯的手狠狠地点了点头,平远侯看向郁南栀的目光顿时也缓和了不少。
郁南栀笑了笑,继续说道:“父亲和婉姨想来也是多年的情分了,怎么好就这么没名没分地过一辈子呢?”
“阿栀说的是啊。”平远侯点头。
郁瑾初不可置信地瞪了郁南栀一眼,转头便跟崔行舟告状:“小舅舅您听我大姐姐说的这叫什么话啊?她定是方才让赌坊的人吓坏了,这才胡说八道呢。”
“赌坊的人吓唬你了?”崔行舟皱了皱,拉住郁南栀问道。
郁南栀摇头:“阿迟欠债,侯府还钱,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哪里会被秦老板吓着?倒是阿初你,莫不是糊涂了吗?父亲才是这侯府之主,我们怎么能忤逆父亲呢?”
郁南栀这话让平远侯十分舒坦,他冷哼一声不悦地看向郁瑾初:“你如今是越发不懂事了,让李嬷嬷将她带下去好生看管起来,别整日里出来丢人现眼。”
院子里陡然一静。
平远侯皱眉:“怎么如今我的话已经是不管用了吗?”
“父亲,李嬷嬷已经出府了。”郁南栀上前一步解释道。
“出府?”平远侯皱眉。
郁南栀点点头:“李嬷嬷倚老卖老,仗着是母亲身边的人,经常纵着阿初与我作对。我念着李嬷嬷到底是在咱们府里待的日子久了,不好随意打杀了,故而只是赶出去了。若父亲觉得我做的不好,来日等婉姨掌了家,再将人请回来也是好的。”
“既然打发了便打发了,哪有再请回来的道理。”平远侯摆了摆手,这件事儿便算是罢了。
郁瑾初却好一会儿回不过神来。
“大姐姐什么意思?什么叫来日她掌家?侯府可是母亲交到你手上的,你怎么能这样拱手相让?”她一回过神来便扑到了郁南栀身边。
郁南栀飞快地跪到了平远侯面前求救似的看向崔行舟:“可你先前不是跑到外祖母那里说我不配掌家,父亲早晚要寻一个新的母亲来的吗?那日小舅舅也在呢,你怎么不敢承认了?”
崔行舟似笑非笑,上前扶起了郁南栀,低声道:“原来你打得是这个主意。”
郁南栀眨了眨眼,没有吭声。
“哟,瞧瞧咱们崔九公子与大姑娘感情真好,想来大姑娘所言不虚。崔九公子到底是做舅舅的,总不至于厚此薄彼了吧?”林婉一边说着一边觑着平远侯的神色。
平远侯盯着两人半晌没有吭声。
林婉便往前走了几步,握住郁南栀的手,顺势往她手腕上套了个镯子,成色比被郁瑾初摔碎在府门口的那两只要好上不少。
郁南栀心中感慨,这想不到林婉这样纤细的手腕子上居然套了这么多只镯子。
她正暗自腹诽,一时竟没听清楚林婉的话,一抬头就只瞧见了父亲黑压压的脸。
她正要开口,却见回廊身处,有一比之林婉更加婀娜的身影出现。
那人走到近处,便有一阵甜腻花香飘到众人鼻端。
紧随起来的便是她那婉转的嗓音,她唤一声:“侯爷——”
哀哀怯怯,饱含情丝。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昔年最得宠的乔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