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显然时以微的话起了作用，馆长面露沉思，他的眉头拧紧，发蓝的眼睛郑重地看着时以微。
时以微又道：“我只想拿回父亲的遗物，我不想找麻烦。”
时以微在国外游历多年，基本的语言不成问题，也深谙这位年老却精明的馆长心里的顾虑。
馆长沉吟道：“我会尽快答复你的。”
这个态度已经算积极。
时以微和周云铮拿着带来的画离开，但无论是时以微的话，还是周云铮的画，都足以引起这些人的热切关注，相信不用一晚上的时间就能传遍这个城市的整个文物投资圈。
走出半地下室后，蒋轩就去文物投资圈打听消息，而周云铮和时以微则找了旁边的一个二楼餐厅，坐下来边吃饭，边欣赏进进出出的人。
时以微喝了口异国他乡的红茶，感慨道：“醇香，浓厚，好奶，好茶。”
周云铮笑，问她，“发现了什么？”
时以微将欣赏美景的目光转回来，落到他脸上，“那真是董源的画？”她仔细想了想，周云铮再怎么大方，也不可能当冤大头。
周云铮笑了笑，意味深长道：“传闻明代杰出的书画家沈周，为人宽和豁达，对上门求字求画的往往来者不拒，甚至有人拿赝品来找他题字，他也欣然应允。沈周取法董源、巨然，无论是画风还是字迹，几乎能做到形神皆俱。”
时以微心里有个猜想，可不确定，于是压低声音靠近问：“仪器检测没有问题，所以画确实是五代时期的，这么说题词和落款是后作的？”
周云铮浅笑看着近在咫尺的她，“画应该是五代人仿的，题词和落款却是沈周的，这两点仪器检测不出来。”
仪器能辨别的是年代，以及是否为现代打印“克隆”，但对于画家本人的细微风格差异，却无法分辨。
时以微感慨，想不到古代的造假业务如此突出，恐怕也只有周云铮这样眼毒的人，才能辨别出这么刁钻的画，怪不得他在国际书画鉴定上饱受赞誉。由此可以看出，古玩一行到处是坑，最容易中招的就是一知半解的半吊子，真假难辨，很容易就会上当。
周云铮道：“你发现了什么？”
时以微觉得跟周云铮相比，自己的发现算不了什么，便也没卖关子，直接道：“是我父亲的复刻品提醒了我。雕刻师对古代的东西进行复刻，有些是复刻不了的，比如上千年的岁月痕迹，但我刚才发现原物上有些成规则的刻线，这些并不是残痕，但父亲却没有进行复刻，原因照我猜测有两个：一是这些不方便进行复刻；二是不允许复刻。符合这两点的只有一个可能……”
周云铮已经明白了，“再考虑到这些是越国君主殉葬品？”
“嗯，”时以微对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都觉得可笑，“自来盗墓者都有个传闻，说运气好会遇到皇家宝藏图。越自勾践再亡后，越国人一心复国，留下几世财宝，估计他们是把这批龙凤佩当成是最后一任越国君主的了吧。”
周云铮看她兴致缺缺，“你好像没什么兴趣？”
“怎么没有，我以前还找过呢……”
时以微放眼看了圈四周无遮无拦的仿哥特风格大厦，还有曾代表欧洲贵族皇室的城堡型建筑，突然戛然而止，笑着道：“我们现在好像有那么点‘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意思。”
时以微说着，拿起红茶要和他碰杯。
周云铮笑了，端起红茶和她碰了一杯，像是互敬志同道合的知己。两人坐在高高搭起的台子上，看着穿着时尚的男女来来往往，越看越有点穿透时间的奇妙感。
“快看，那个人觉不觉得眼熟？大赛的时候，他好像跟在束辉身边。”时以微示意周云铮看那半地下室的入口处。
周云铮对时以微所说的人印象不深，但倒是认识为首的那个穿黑色西装，金发碧眼的高大青年，“是奥罗藏品的代表，中间那个就是现在的继承人佐罗。奥罗藏品最近在争取一个国际赛事的协办权，他竟然还亲自过来。”
时以微看向周云铮，打趣道：“看来这个地下宝藏的吸引力很大。”
周云铮哂笑。
奥罗藏品费尽心机将遗物扣下的原因现在倒是能理解了，而这表面看起来不平等的交易，恐怕也是几家为了分一杯羹的博易，其实只需要把所谓的地图或线索复刻下来，那些微雕玉佩对他们的意义就不大。时以微的条件很优渥，加上有董源的天价画做诱惑，秘密又已经不是秘密，谈下来的可能性很高。
周云铮对她道：“多亏带了时小姐过来。”
时以微欣然道：“你的画也不差。”
原本以为佐罗出现后，应该很快会有消息，可是当天晚上，馆长打电话来却是希望他们能再多给一天时间。蒋轩也从文物投资圈打听了更具体的消息回来，但这方面时以微完全帮不上忙，也只能在旁干等。
第二天，周云铮跟蒋轩白天要去出席一个投资会，询问时以微要不要跟着去。时以微觉得那种场面赛天书的无聊，拒绝了，自己拿着城市地图和从酒店大堂拿来的一份城市导览，出发去当游客。周云铮考虑到她生存能力的强悍，便由着她去。
时以微吃吃喝喝玩玩一上午，到下午的时候终于意识到自己应该务点正业，于是出发去了正在出展罗丹雕塑的博物馆。罗丹雕塑通常只在欧洲各国之间少量借展，在中国出展的记录也只有一次，难得这次碰上，时以微自然不能错过。
罗丹三大雕塑之一的《吻》前聚集着不少人，时以微等人稍稍散开，才走上前细细端详。
《吻》的原型是一对下地狱的偷情男女，也是罗丹对自己感情的投射。
“出轨、背叛、分别……这就像是艺术家都避不开的魔咒，古今中外如是。”一道清凉的中年女声突然在时以微身后缓缓响起，她说的中文，有熟悉的江浙一带的软糯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