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得到的消息推算，鲁小义再过三五日就要返抵河州了，到时候张舟便要跟着启程，心理上再不情愿，也能从皇帝的旨意上，看出来这次旨意的不容置疑。别说腿伤了，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就不能私自耽误一天。
经过这段时间的整理，张舟在心态和情绪上都平静了不少，恢复了些许对未来人生的期许，也开始着手处理一下九州商业的事。
失去“神功护体”的他，更加明白九州商业对自己的重要性。，只要九州商业这条大船不沉，就能承载着他对未来的信心和底气。
或许是因为心理上的变化，让张舟处理起一些事来，显得没有以往那么“激情四射”、或者“随口就来”，反倒是不知不觉中，多了一份“淡定不惊”、“有序行事”的沉稳。
得失之间，方能练就出内心的强大。不得不说，经历这次变化，张舟的心理又成熟了几分。
九州商业在关玉娘的管理下，已经越来越有层次，运转的越来越好。而张舟要处理的，主要就是战略上的发展方向和一些主要人员的调配。
对张舟忘我工作的劲头，关玉娘既欣慰又无可奈何。欣慰于他总算不再那么消极，无可奈何的是，他忙起来就不知道休息，也劝不住，只能亲自做起秘书的工作。
“……依我看，陛下这次撤掉张舒和，并不是仅仅因为距北关之事，而应该和靖王赵琪玦在南边已经彻底成军有关！”
经过半年的筹备，赵琪玦在南方已经组建完成了十万雄军，指日就将进军南疆，彻底剿灭南疆王的残余势力了。
张舒和是靖王的人，赵乾元不允许一南一北两大军事力量，掌控于一人之手。
做为九州商业的管理者，关玉娘如今眼界已经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根据情报又做出了进一步的分析。
“……如果把你留在龙州，以你和黎重先的关系和个性，只会闹得不可开交，对边军大事而言，有害无益！陛下乾坤独断，直接让随心妹妹接替你的位置，多少也是提醒黎重先，不要和九州商业搞得太过僵化，龙州边军还离不开九州商业的支持，另一个，也是在告诉你，不要对黎重先做的太绝……”
并非所有事都会写在旨意上，有些事则是要鲁小义转达的，其中就有对九州农场的提及，在日后，农场将为边军的供给发挥重大作用，仅凭这一句话，就可以让黎重先不敢染指。其他的没有多说，但让张舟的女人接任，多多少少已经标明了一些态度。
“……黎重先这个人格局不大，且跋扈专行，而我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好脾气，让我和没事人一样，眼下还做不到……，这样吧，龙州地区除了农场和必要的运输之外，其他生意都抓紧时间撤离，告诉飞子，不要计较那些坛坛罐罐，更不要和边军起什么冲突，只管把人撤回来就好，尤其是他，绝不能留在龙州！”
“好，我马上写信！”
对于飞子这种级别的人，来往信件关玉娘绝不会让人代笔。
“柳大哥那里，虽然已经和端木家族建立起了稳妥的补给路线，但一定要控制好物质供给的节奏，毕竟我们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他们想得到，必须拿出相对应的代价才行！”
“柳大哥一定会问，到底应该是怎么样一个尺度，怕自己拿捏不准！”
“嗯……，大头上，我们不能明着和朝堂争好处，还是要做出配合朝堂布局的姿态，但暗中必须让其一步步把一部分不能割舍的身家，抓到咱们手里，不能给他日后翻脸的机会，比如妇孺转移瑛州的事，就要坚持做下去……”
“……这是老黄的来信，你要不要看一下？”
张舟摇了摇头，对于老黄这个“出卖”过自己的人，他心里还是多少有些芥蒂的。
“你告诉我内容就可以了。”
“嗯，他现在已经到了目的地，一切按计划如期进行，最后说，这次会用他的余生来回报你的恩德……”
“虽然我对他还是有点生气，但信任还是有的，这次任务山高水远，他能主动承担任务，想必也是做好了回不来的准备了……”
“是啊！但他这样的选择也是最好的……”
“听说他把续房的妻子留在了河州，把人护送过去吧，也免得他在那边日子太过枯燥难熬，呵呵，如果他身子骨够好的话，希望最好能留个香火……”
有些选择，不得不为大局考虑，不得不为了更多人的面子上好过考虑，这份考虑下，必然要委屈少数人。
某些事不方便明说，但当事人却是心中有数，老黄和曹意谁亲谁近？谁去谁留？自然是一目了然。所以老黄主动选择了离开，远赴西戎。
这个世界哪里来的绝对公平？哪里会有身份价值的一律平等？那只是某些理想主义者，某种精致的文人，在脑子里搞一番自我陶醉罢了。张舟要做的，也是尽可能的仁至义尽……
目前最让张舟纠结的，还是秦州经济区的建设，情报表明，赵琪瑞那个货的小动作越来越多，虽然现在还很“腼腆”，没有进入核心利益区域，站到台面上进行哄抢，但以赵琪瑞的性格，绝对不会满足于现状。
这也说明，赵琪璇对这个弟弟的掌控力越来越弱了。令张舟有些小庆幸的是，皇帝还没有明目张胆的为这个儿子撑腰站队。
以前的张舟也敬畏“权势”，但身体中多少有一些“一刀在手，浑然无惧”的匪气。可惜，这份“匪气”已经折断了，恐怕以后更多的交锋，只能靠脑力和手段了。
为什么面对事情，书生要据理力争？而流氓爱选择简单粗暴？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书生没有混蛋的底气！对大多数人而言，能够晃晃拳头就能解决问题的事，谁会苦口婆心的去讲道理？
想到这些，张舟不禁哑然失笑。
“想到什么了？这样开心？”
关玉娘难免好奇的问道。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觉得如果谋划好了，或许会十分有趣！”
“谁？”
“你还记得那个陪太叔恒去桂州的家伙吗？”
“当然记得，相公的意思是……”
“他是我掌控太叔恒节奏的一招暗棋，原本目的是留着祸害太叔恒的。情报上说，他现在已经完全取得了太叔恒的信任，作用发挥的很是不错，是个人才。如果，只留在太叔恒身边，陪他做些苟且的小生意，的确是有点可惜了，我打算给他搭个桥，做些更大的买卖，也能让他有更多的空间展示才华？”
“难不成，相公想让他回归九州商业？”
“哈哈，我的心还没有那么大，这种人最大的本事就是骗，让他老老实实做事却是最大的浪费！我可不会把他留在自己手里，那会让我提心吊胆的。”
“我明白相公的意思了！”
关玉娘很快就想明白了张舟的用意。张舟也不过分解释，只是轻轻的把桌子上那份有关赵琪瑞的情报拿了起来，放到一边，开始看下一份……
“秦州那个小子还算信守承诺，没有给我找麻烦，不过，他杵在那里，有些事的确不方便，这次去京都，得帮他运作一下了！”
关玉娘知道张舟指的是陈亮。
“如果动了他，会不会让人感觉我们目的性太强了？”
“不动不行啊！我把秦州当做以后养身立命的根本来建设，很多工程都涉及机密，不但要抓紧时间进行，还要保证绝对秘密的实施。他像尊佛似的待在那里，我们就会束手束脚，让整体计划都进展缓慢，这样下去，不知道要耽搁多少时间，夜长梦多啊。”
对于张舟有些偏执的“危机意识”，关玉娘已经习惯了，但有些事还是要做足提醒。
“现在咱们的生意越做越大，影响越来越广，和地方官员的接触也越来越多，虽然太子那里一直在尽力周全我们，但最近似乎也有些力不从心，我想这件事还是要稳妥一些，尽可能不要让太子为难。”
张舟轻微点了点头。
赵琪瑛看似太子之位稳如磐石，可是某些方面的变化也很明显，相比以前，他做事考虑越来越多，行为更是越来越谨慎了。
张舟深知，没有坐上那个位置之前，太子的名分非但没有多大的好处，反而会成为皇帝重点的提防对象，何况，自赵乾义兵变以后，赵乾元的做事风格比之以前，要更加敏感而严厉，更加天威难测、喜怒无常。时不时会把赵琪瑛叫到身边，斥责几句，搞得赵琪瑛想不小心都不行。
“这次我不打算走瑛哥的路子，他现在的确很难，能不劳烦他就尽可能不用，唉！”
张舟轻轻叹了一口气后，不再言语。
他曾给赵琪瑛去过一封密信，希望打听一下朝堂对自己的安排，而赵琪瑛的回信只有一句话:入京再议。
说白了，对他怎么安排，赵琪瑛猜不到，也说的不算。
……
除了福祥坚持要送张舟以外，张舟没有让任何人离城，而福祥的身子骨已经大不如前，却坚持如此，显然是有事要和他私下说。
鲁小义也懂事，让随行禁军离他们的马车远远的，以保证他们两个人说话绝对私密。
“……你这次入京，恐怕短时间内是回不来了……”
福祥的语调唏嘘，有些哀伤。
自从得知皇后殡天，福祥就大病了一场，病好后，身体状态却是急转直下。有些事，哪怕你不愿意面对，也不能拒绝它的一步步临近。
“叔，放心，我只要有时间……”
福祥笑了笑，知道张舟误会自己了，轻轻的拍了拍张舟的肩膀，语态轻松道:“你小子想多了，叔虽然身子骨弱了许多，但还不至于说没就没了。我今天非要出城送你，是有句话要单独问你，也是有几件事要提醒你。”
“叔，您说！”
福祥微微停顿了一下，非常认真的看向张舟，目光对视。
“小舟，你能告诉我，你追求的目标究竟是什么吗？”
张舟不由得一怔，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目光转向前方，似在回避，也是在沉思。
福祥也把目光转向了前面，继续说道:“我这辈子接触过所谓的大人物，可以说是数不胜数，他们顺从躬亲的背后都有着不可告人的野心和目的。你如此年轻，就把九州商业发展到了这般规模，而且还在不断加深谋划，你的目标，或者说野心又是什么呢？……”
如果是两个人初次相识，福祥的身份，和几近诛心的话，就能把张舟惊出一身冷汗。但如今，福祥在他眼里，就是自己的亲人，绝对不会害他。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野心是什么，但这个答案真的不能随便说出。
福祥也没有急于得到答案，而是话题一转。
“知道为什么做皇帝的总是疑神疑鬼，难以信任别人吗？”
这个问题似乎并没有什么深度，但张舟还是问了一句。
“为什么？”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不是神，只是凡人，也就是说，在皇帝的眼里，所有的人几乎都可能成为他的威胁。有句话没有人敢明说，但在很多人的心里都一定偷偷想过，那就是有朝一日做了这天下的帝王，才算是真的人生巅峰，不枉一世了！”
能从福祥口中说出这种话，属实让人感到意外，这可是当下之人最不敢触碰的忌讳。不过，这也证明福祥的确也没有把自己当成外人。
现实的确如此，嘴上谁也不敢说，可是心里谁喜欢胆战心惊的活在别人的掌控之下？如果有可能，谁不想做那个背北朝南，天下尽在脚下，世间权柄最大的人呢？
张舟自然不会被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所惊吓到，因为他骨子里就没有那份“道德”约束，对皇权正统也缺乏足够的“敬重”之心。
他知道，福祥是想问自己，最大的野心和目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