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谨很担心这位脑科病人还会说出什么更疯狂的话来。
“大妈,请问我朋友是在哪里撞到您的?”薯片男没有理会钱哥,转头看着坐在长凳上的婆媳二人。
而且还用了一个不怎么客气的称呼。
“就是在,在……”老太太显然在思考他这个问题的用意。
严谨想也没想,直接替她回答了:“就在吉祥路的公交车站附近。”
“对,是吉祥路的公交站前面,”老太太应该是临时编不出什么其他地点,只能顺着往下说,“我每天早上都在那儿晨练。”
“是吗?那条路上行人并不多,而且人行道还挺宽的,”薯片男又把她从头到脚扫了一眼,“您身材保持得这么好,就算横躺在路中间也不太容易被撞吧。”
严谨憋着笑偏过头去。
“你什么意思?”钱哥听得有点冒火。
“没什么意思,你想要钱就得把这事儿掰扯明白。”薯片男依旧从容淡定,“就算上法院打官司,也不能单听原告的片面之词吧,你说是他的责任,可以把目击证人找来当面对质。”
老太太愣了一会儿,忽然又嚎了起来:“哎哟,你这不是欺负我这个老太婆吗?都是些过路的,我上哪儿给你找什么目击证人啊。”
“大妈,您找不到也没关系,”薯片男又把手机从兜里拿了出来,“公交车站附近一般都有360度监控,正好我有个同学是吉祥路派出所的民警,我找他调个监控也就分分钟的事儿,你们先坐会儿,我给他打个电话。”
钱哥和老太太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有些慌了神。
“不过话我放这了,”薯片男点开手机电话簿,“要真是我朋友撞了人,钱一分也不会少你们的,如果事实与你们的描述不符,那我就只能报警处理了。”
他说得很含蓄,没有用“讹钱”这个词儿。
严谨觉得自己之前的判断有些失误,决定把他“脑子有问题”的标签摘了,重新盖上“睿智好青年”的戳。
走廊上的观众纷纷对这个反转剧情发出了犀利的点评。
“可能,可能是个误会,”没等薯片男按下拨号,钱哥迅速地改好了台词,“我妈她年纪大了,经常犯糊涂,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老太太抓着儿媳的胳膊使劲掐着:“这哪儿?我是不是又犯病了,唉,人老了不中用咯,在家门口转一圈都会迷路,活那么久做什么哟。”
严谨冷笑了一声。
就凭这演技,没拿个金鸡百花奖影后真是天理难容。
“还嫌不够丢人,快走!”钱哥压着声音吼了一句。
几个跟班夹着尾巴往大门口跑了过去,跟来时的意气风发形成鲜明对比,最令人吃惊的还是那位老太太,直接甩开儿媳,健步如飞地冲在了最前头。
说她是个被影后头衔埋没了的奥运短跑冠军也不为过。
“等等,”薯片男喊了一嗓子,“既然是个误会,那就麻烦你把手机还回来,没记错的话,大妈的医药费也是我朋友先垫付的。”
“你看我都给忘了,小兄弟,多谢啦。”钱哥尴尬地转过身,把手机递了过去,又从裤兜里摸出三张红票子塞到严谨手里,头也不回的跑没影了。
不知道是习以为常了还是动静不够大,这出闹剧直到散场,连个保安也没出现过。
严谨盯着手机和钞票愣了起码能有五秒钟。
手机能拿回来并不意外,这破烂玩意儿就是白送估计也没几个人要,只是没想到钱哥竟然会主动把医药费给陶了。
这个时候好像应该说几句感谢的话。
“这是怎么弄的?”严谨还没开口,薯片男已经把手伸了过来,在他的眉骨上轻轻按了一下,“他们打你了?”
“没有,”严谨尴尬地往后退了两步,捂着额头下方的那块红肿,脸拉得老长,“路上碰到个神经病,只能自认倒霉。”
大概是刚才过于震惊,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留意,这会儿痛觉像是忽然苏醒了似的,眉梢微微一动就扯得肉疼。
顾晰你他妈就是个神经病。
“我没猜错的话,”薯片男笑了笑,“这个锅是你替那个神经病背的吧?”
严谨瞪大了眼睛,心里由衷的佩服这人的推断能力。
“不想说也没关系,”薯片男指了指走廊那边的一间诊室,“我同学是这里的主治医师,要不要让他帮你检查一下?”
“不用不用,”严谨连忙摆手,想了一会儿又笑了起来,“你朋友挺多的,从派出所到医院都有熟人,不会连法院也有吧,这要是出去打个架都能一条龙服务了。”
“你别说还真有,”薯片男低头笑了半天,然后一本正经地伸出了右手,“我叫许睿,言午许睿智的睿,你呢?”
睿智的睿?确实挺睿智的。
不但睿智,而且还很帅气。
前天夜里匆匆一瞥没看得太真切,这会儿细细打量了一番才发现,许睿是那种儒雅气质型的帅哥,这种帅气不带侵略性,跟顾晰那种冷酷桀骜的帅是完全不同的。
啧。
怎么又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这个人。
“严谨,严厉的严,谨慎的谨。”严谨在裤子上擦了一把,郑重地跟他握了个手。
许睿挑着眉毛,眼神里带着点儿意味深长。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严谨有些不好意思,“名不副实对吧?我从小到大都这样,明知道可能惹上麻烦,还是会忍不住多管闲事。”
“看出来了,不过这倒算不上什么缺点。”许睿说话挺直白的,但并会不让人反感。
“今天这事谢谢你了。”严谨生硬地鞠了个躬。
许睿从兜里掏出手机:“要谢我的话,下次找你买薯片给打个折就行。”
“没问题,”这句话刚说完严谨就皱起了眉头,“我没在超市上班了,不过我知道哪里能拿到批发价,下次我带你……操!”
他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九点五十?!
一通折腾差点儿把面试给忘了,要不是想起自己刚刚失业,说不定一会儿他可能会直接打个车回家。
“你带我操?”许睿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严谨张了张嘴,脸上的滚烫透过皮肤,把舌头都烧得打结了:“不不不是,我得走了,上午还要去丽绮日化物流中心面试,这会儿都迟到了。”
没等许睿再开口,他已经拔腿奔出了医院大厅,一阵风似的刮进了路边刚下完客的出租车里,吓得司机大哥连地址都没问,直接就一脚油门轰了出去。
他是个节俭的人,平时很少坐出租车,今天主要是因为赶时间,公交车实在太绕了。
开到半路他忽然发现自己做了一个非常错误选择。
下桥之后起码有两公里的大塞车。
司机大哥打开了交通电台,一边收听实时路况一边怒骂前方两台发生刮擦事故的车主,严谨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
除了耳边不断重复的“傻逼”二字,广播和骂人的内容他一句也没听清。
面试可能没戏了,不过还是得去看看。
到达物流中心已经将近十一点,一米多高的电动大门关得严严实实,保安室旁边的小铁门半掩着,拉开门的同时保安就从窗口探出了脑袋。
“你干什么的?”保安很负责地问了一句。
“大叔,您好,”严谨凑到他跟前笑了笑,“我是来面试的。”
“登记一下访客信息。”保安把一个挂着圆珠笔的蓝色硬壳本放到他面前,“小伙子,你怎么才来,这会儿估计面试都结束了。”
“路上出了点事给耽搁了。”严谨翻到最后一页,看了眼上一个面试者登记的抵达时间是十点零二分。
如果聊得久一点,说不定这人还没有离开。
“知道丽绮日化的仓库在哪儿吗?”保安耐心地往前指了指,“直走第三栋,人事部的办公室在二楼。别走错了。”
严谨道了声谢,一路小跑着进了园区。
看到大大小小十几栋建筑后,他才明白为什么保安要特意交代一声。
物流中心非常大,除了丽绮日化,还有其他三家公司的仓库也在这里,只是规模相对略小一些,3号库房就像个白色的巨大立方体,有五层楼那么高,正面十六个电动闸门一字排开,其中六个是打开的,门前停着长短不一的货柜车。
办公区在仓库的侧面,严谨围着这个少说有一万平米的仓库转了半圈才找到入口。
二楼的办公室在靠墙的那边,走廊另一面是通透式玻璃,可以清楚地观察到库内的布局,不过他没有细看,直接奔着人事部找了过去。
两排蓝色隔断隔出了八个座位,里头还有一间大概是经理的办公室。
除了几个对着电脑敲击键盘的员工,没有看到其他应聘者。
“您好,打扰一下,”严谨叩了叩门,键盘的敲击声戛然而止,一屋子的人齐刷刷看了过来,气氛有点尴尬,他连忙走到离得最近的那个小姑娘跟前,“我是来面试的。”
“好的,麻烦您稍等一下。”小姑娘看了他一眼,回了个不太自然的微笑,然后起身去了经理办公室,小声朝里头说道:“龙姐,有人来面试。”
接着门里就飘来了一句不耐烦的抱怨:“怎么现在才来?”
感觉要完蛋。
小姑娘朝这边招招手,严谨忐忑不安地走了进去,还没站定她就在身后把门轻轻带上了。
宽敞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个中年女人,扯得很细的眉毛向上扬着,梳了个丸子头,一身白色收腰连衣裙被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照得有些晃眼。
也不知道是冷气太足还是为了凸显气场,龙姐肩膀上披着件黑色小西装。
严谨在桌前站了半分钟她也没抬头看一眼,只是盯着电脑屏幕问了一句:“叫什么名字?”
“严谨。”严谨回答。
“我跟你约的面试时间是上午九点,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龙姐继续盯着屏幕。
“知道,”严谨有些心虚,不自觉地把手背到了身后,他不知道这个问题是否需要答得更全面些,“我在路上遇到了点儿意外,所以……”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龙姐无情的打断了。
“这样的借口我听得太多了,如果你看重这份工作,不管什么情况都会准点到达,要是连守时都做不到,我怎么相信……”龙姐说到一半终于仁慈地扫了他一眼,0.5秒之后,刚转开的视线立刻又移了回来。
她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就连最浅色号的粉底液都遮不住那层黑气。
“你的脸怎么了?”龙姐很不高兴,“刚跟人打架了吧?”
算是打架吗?
客观的讲应该是被打了吧。
“没有,”严谨不知道该怎么说,一时之间竟然感觉无言以对,但他还是想要垂死挣扎一下,“我,我是……”
“行了,不用解释,”龙姐没有打算让他说完,“物流中心员工非常多,而且大部分都是男性,打架斗狠的人我们实在不敢招,你可以先回去了。”
“谢谢,打扰了。”严谨的心顿时沉到了地板下面,拖得双腿迈不开步子。
顾晰你这个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