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回国的前一天,棠鱼奔波在医院,签了厚厚一沓知情书和同意书。
等女儿到了医院,就可以直接安排住院了。
这个晚上,她彻夜难眠,没有回家,而是在医院走廊上坐着。
这些年来,小允儿每次住院之前,她都这样,提前在医院走廊上坐一晚。
儿童心内科的夜晚总是不平静的,各种各样的紧急情况,不断亮起的手术室的灯,走廊上几乎不停歇的护士和家属的脚步声,和医疗推车车轮的摩擦声。
棠鱼每次这样坐一晚上,心底的崩溃就会慢慢平静下来,给了她勇气让她继续去面对。
有那么多小孩都和小允儿一样努力地活着,有那么多家属都和她一样坚持着。
棠鱼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身形单薄。
黎忘殊从值班室走出来,递给了她一个毛毯。
“别把自己弄感冒了,”他说,“接下来一段时间,你还要照顾你女儿。”
棠鱼接过毛毯,道了谢。
“黎医生,你今天值班吗?”
黎忘殊咳了一声,“嗯,接下来一个月的晚上都是我值班。”
棠鱼感慨,“当医生真辛苦,黎医生,你的爸爸妈妈应该也很心疼你吧。”
“是我自己的选择,”黎忘殊说,“这个世界上不缺辛苦的人,其实我挺幸运,至少还轮不到我来抱怨。”
棠鱼垂眸笑了笑。
这时,医院走廊响起一道警铃声,黎忘殊脸色一变,站起身就往某个手术室门口跑去,甚至都没来得及跟棠鱼说一声。
棠鱼看着他的背影,后面很快又跟了几乎医护,一边走一边交流情况。
“手术过程中心脏骤停。”
“暂时还不能排除麻醉原因。”
“患者过敏史记录给我,家属在吗?”
“孩子的父母都外出打工了,目前只有爷爷奶奶守着。”
棠鱼安静的听着,心脏已经疼得有些麻木了。
这样的夜晚,她曾经经历过无数次。
在英国的时候,和小允儿住在同一个病房里的两个小朋友都先后成了天使。
一个是因为手术失败,另一个是父母放弃治疗,出院陪着小朋友去了一趟迪士尼。
棠鱼浑身上下都密密麻麻的疼,整个人蜷缩在长椅上,把头深深地埋进了自己的膝盖。
第二天一大早,她动身去机场。
中午的时候,她才终于在国际航班出口看见了穿着一身浅白色羽绒服的小允儿。
小允儿长得很漂亮,继承了她和沈孟听的优点,小小年纪就已经出落成了小美人,在英国街头上,遇到好几个自称是星探的人递来的名片,都被棠鱼拒绝了。
雪白的脸蛋上,一双眼睛又大又圆,跟葡萄一样黑黑亮亮。
挺翘的小鼻尖精致好看,唯一有些苍白的,是她的唇色。
因为心脏供血功能不好,小允儿的嘴唇时常有些泛白。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雪白的小肉团飞奔着向棠鱼跑来,棠鱼蹲下身子,结结实实地接住了这个阔别已久的拥抱。
她才回国短短两个月,却感觉像是过了两年一样漫长。
她把小允儿抱起来,小允儿的双手抱住她的脖颈,冰凉的嘴唇不停往棠鱼的脸上亲,左边亲一口,右边亲一口。
“妈妈妈妈妈妈,”小允儿像是一个不断说话的永动机,“妈妈妈妈,我好想你呀,我在英国天天都很想你,你有想我吗?”
说完还用自己的额头去蹭棠鱼的脖颈,“妈妈妈妈你想我吗?你想我吗?你想不想我?”
棠鱼被她逗得不停地笑,“想你,妈妈每天都在想我的宝贝。”
她看向身后推着行李箱走出来的沈章棋,笑了笑。
“沈大哥,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沈章棋笑容温和,“没事,应该的。”
棠鱼看着沈章棋,有一瞬间的失神。
其实平心而论,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弟,其实长得有几分相似。
尤其是眉眼。
只是沈章棋看上去要温和很多,沈孟听给人的感觉更加凌厉。
那双眼睛,像是随时随地都能把棠鱼的心看透一样。
棠鱼收回思绪,“沈大哥,我现在带小允儿去医院了,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情,帮我把小允儿的行李也带去医院?”
“棠鱼,五年了,你还跟我这么客气,”沈章棋失笑,“小允儿做手术,我这个做大伯的,当然要一起去医院。”
听见大伯这个称呼,棠鱼抿了抿唇。
沈章棋知道她在想什么,没说话。
三个人打车去了医院,黎忘殊在见到沈章棋的第一眼,就知道了这个人就是当初执掌沈氏,后来被沈家流放到英国的沈家大公子。
原来棠鱼说的那个朋友竟然是他。
黎忘殊虽然不知道棠鱼和沈孟听兄弟俩到底是什么渊源,但他把棠鱼叫到一旁,说:“棠鱼,住院陪护只能有一个人,每天可以换人,是不是你朋友……”
“不用,”棠鱼说,“我一个人在医院就行了,我朋友身体不好。”
黎忘殊想起棠鱼说过,她的朋友患有胰腺方面的疾病。
他想了想,说:“我找个时间给我师兄打电话,如果他有时间的话,去我师兄那里看一看,说不定有方法。”
“好,我会转告他的,”棠鱼说,“谢谢黎医生。”
“谢谢这两个字,等手术成功之后,再跟我说吧,”黎忘殊笑了笑,“棠鱼,我很少对病患家属承诺什么,但……”
“你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
这就是黎忘殊,给她的承诺。
棠鱼捏紧手心,“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