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七点，棠鱼进入icu陪护。
小允儿仍处在昏迷之中，机器上记录着她的心跳和呼吸频率，氧气罩上的雾堆满又消失，女儿有些苍白的皮肤几乎快要跟病床融为一体。
第三天清晨，黎忘殊拍了拍棠鱼的肩膀。
她睡眼惺忪地从床边站起来。
“小允儿情况挺稳定的，可以转入特需病房了。”
棠鱼愣了一会儿，紧绷的神经才终于稍稍松懈。
随之而来的是有些撑不住的虚脱感。
从小允儿入院前一天晚上开始，她就没有在床上睡过觉，在走廊坐着睡了三天，在icu的病床旁趴着睡了两天，现在只觉得头晕目眩。
“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黎忘殊有些担心，随后小声说，“或者你可以去我办公室里的休息室先睡一下，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不用了，谢谢黎医生。”
棠鱼收拾好东西出了icu。
这里面哪怕一秒钟她也不想多待。
特需病房环境安静许多，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进来，驱散了些许医院的阴霾。
可棠鱼的心还是灰扑扑的。
她坐在病床边，看着女儿小小的身子陷在病床里，头上包裹着白色纱布，更显得那张小脸毫无血色，像易碎的瓷娃娃。
纤细的手臂上留置针清晰可见，旁边还有监测心电图的导线。
棠鱼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带着细密的疼痛。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用指尖温柔地拂过女儿的脸颊。
触手一片冰凉。
似乎是感受到了母亲的触碰，小允儿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眼神迷茫，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是棠鱼。
她张了张嘴，声音微弱得像小猫一样。
“妈妈，你不要哭，小允儿不疼的。”
只这一句，棠鱼一直强忍的泪水瞬间决堤。
她慌忙别过脸去，伸手擦掉眼泪。
再转回来时，脸上已经挤出笑容。
她俯下身，额头轻轻抵着女儿的额头，声音哽咽。
“嗯，妈妈不担心。小允儿最勇敢了，很快就好了。”
这时，病房门从外面被人推开。
黎忘殊带着几名住院医生进来查房。
“医生叔叔好~”小允儿虚弱地跟黎医生问好。
她挺喜欢黎医生的。
在手术室的时候，她有些害怕，是黎医生给她放儿歌，讲故事，
还说等她手术成功后，要送给她一份礼物。
黎忘殊垂眸笑着跟小允儿问好。
他仔细查看了小允儿的状态，检查了各种数据和血液报告，又询问了护士一些情况。
“恢复得比预期要好。”黎忘殊直起身，对棠鱼说道，“手术非常成功，这次术中的突发情况处理得很及时，没有留下后遗症。预后很理想，你放心。”
棠鱼连连点头，悬着的心又落下几分。
“谢谢黎医生，真的太感谢你和德尔教授了。”
“分内之事。”黎忘殊笑了笑，“接下来主要就是抗排斥和感染治疗，以及营养支持。只要这一周住院观察期没有出现意外情况，指标稳定，就可以出院回家休养了。后续定期回来复查就行。”
等黎忘殊查完房，又单独来病房找了棠鱼一趟。
“棠鱼，你之前托我留意医院附近租房的事，我正好有个师妹，她在隔壁街区的老小区有套房子空着，一室一厅，还带个很小的书房，虽然旧了点，但干净整洁，离医院步行就十分钟。租金不贵，一个月两千。你要是需要，我可以把联系方式给你。”
棠鱼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沈孟听那边的房子是绝对不能回去了，酒店长期住又不现实，这笔租金对她目前的经济状况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太好了，黎医生，真的太谢谢你了。”棠鱼由衷地道谢，“麻烦你把联系方式给我，我安顿好小允儿就联系你师妹。”
黎忘殊拿出手机，将联系方式发给了棠鱼。
随即，他顿了顿，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棠鱼，状似随意地问道，“这几天，沈孟听没再来找你麻烦吧？”
棠鱼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下。
她低下头，嗓音淡淡的，“没有。”
黎忘殊不再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好，那你好好照顾孩子，有任何不舒服随时按铃。”
病房恢复安静。
棠鱼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攘的人群，心头却一片荒凉。
“妈妈……”
身后传来女儿微弱的声音。
棠鱼收敛心神，转身回到床边：“怎么了宝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小允儿摇了摇头，大眼睛看着棠鱼。
带着孩童特有的、不掺任何杂质的清澈和好奇，她小声地，带着点不确定地问：
“妈妈，沈孟听，是不是爸爸？”
一瞬间，棠鱼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有惊雷在耳边炸响。
她全身的血液似乎在此刻凝固，手脚冰凉。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看着女儿和那个人相似的眉眼，她的心闷闷的。
该怎么回答？
告诉她是？
那她要如何解释沈孟听这五年的缺失？如何面对傅沁瑶的警告，又要如何保护女儿不受到任何伤害？
告诉她不是？
那对女儿来说是不是一种残忍？
在那一刻，棠鱼看着女儿苍白的小脸，只觉得心虚得无所遁形。
她俯身将女儿轻轻搂在怀里，“宝贝，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小允儿把脸埋进妈妈的的衣服里面，“在英国的时候，有好几次，我听见妈妈说梦话了。”
“你一直在喊沈孟听的名字。”
“刚刚，我听见医生叔叔提起沈孟听，所以，才问你的。”
小允儿心思敏感。
就连棠鱼都不知道自己竟然在梦中叫过沈孟听的名字，但小允儿却记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小允儿伸出手，环抱住了棠鱼的腰。
她稚嫩的声音在她的怀里低低地说：
“妈妈，没关系的，我有你就够了，如果提起爸爸会让你伤心的话，小允儿以后都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