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惢被突然清醒过来的沈孟听吓了一大跳。
不对。
他没有清醒,只是醒了,但是他现在认不出来他是谁,所以意识应该还是有些迷糊。
黎惢任由他抓住自己的手腕,轻声而温柔地说:“孟听,我是黎惢啊。”
沈孟听阴鸷的黑眸紧锁住眼前的女人。
这张在他的视野和脑海中几乎陌生的脸,和他在大街上见到的形形色色的人一样,让他分不清楚谁是谁。
他本来就有轻微的脸盲症,现在喝了酒,晕沉得要命,看着这张差不多算是完全陌生的脸,他只觉得有些想吐。
他从来就不喜欢陌生人进入他的私人领地。
沈孟听阴沉的嗓音吐出几个字,“谁让你来我家的?”
黎惢还是温柔地笑了笑。
“是傅阿姨,”黎惢察觉到沈孟听的眼神变得更冷了,连忙说,“孟听,你不要生气,傅阿姨也是担心你宿醉以后身体不舒服,才打电话让我来照顾你的。”
沈孟听的脸色依然很冷。
黎惢继续说:“你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晕不晕?”
说着,黎惢就要伸出手去探沈孟听的额头。
还没碰到就被沈孟听一手甩开。
他翻身坐起来,即便在那一瞬间头痛欲裂,他还是强忍着,冷声道:“滚。”
黎惢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孟听又说了一遍,“听见没有,我让你滚。”
她这次听清楚了,还是一脸的震惊。
就连傅沁瑶跟她说话都要客客气气的,黎家虽然比不上沈家的权势,但是在海市名流圈也是多年世家,黎惢从小到大,就没有一个人敢跟她说这个“滚”字。
沈孟听掀起眼皮,见她还没有走,唇角忽然勾起一丝冷意。
“我以前是听几个朋友说过,有些女人一个电话就能自己当外卖一样送上门来。我以为这只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人能做出来的事,没想到黎小姐也愿意?”
一句话,把黎惢形容成了那种自己送上门的夜场女,她整个人面色惨白,咬紧嘴唇,又是生气又是委屈地看了沈孟听一眼,转头就跑了。
卧室里那道陌生的气息慢慢消失,沈孟听这才觉得清静了不少,大脑晕沉得不像话,他后仰重新躺在床上,满脑子的欧式棠鱼的脸。
那张平静的,苍白的,美丽而破碎的脸。
“我已经结婚了,沈孟听。”
这几个字像紧箍咒,每个音节都让沈孟听几乎快要崩溃,他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额头,呼吸急促。
再次醒来的时候,沈孟听觉得自己好像脱水了。
口干舌燥,双眼眩晕,棠鱼的那句话还是如鬼魅一样缠在他的耳边。
他翻身下床,开门,闻到从楼下传来的一阵饭菜香味。
“赵叔。”
他喊了句,没有人应。
沈孟听走下楼。
刚才没觉得,现在发现很饿。四处看了看,也没有看见赵叔的身影。
他走到厨房,发现里面炖着的是西红柿牛腩。
浓郁的番茄汁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沈孟听想起了棠鱼曾经最喜欢做这道菜。
不是她最喜欢做,是他喜欢吃,总是缠着她做。
她每次都说麻烦,但每次都会给他做。
她说她做的西红柿牛腩有一个小偏方,以后教他。
过去这么多年了,她也没有告诉他,她的小偏方是什么。
而他这些年吃了很多家餐厅的牛腩,再也没有吃到过她做的那种味道。
沈孟听拿起碗筷,用勺子舀了一勺,尝了尝。
熟悉的味蕾被触及,沈孟听几乎快要站不稳。
这是棠鱼当初做出来的味道。
汤汁没有那么浓郁,但是已经他这些年吃到过的,最像棠鱼的手艺了。
身后传来了一道脚步声,沈孟听心头一颤。
会不会是棠鱼?
会不会是她找来家里,告诉他昨天她说的那些都是玩笑,都是骗他的?
他猛地转过身,眼底的眸光瞬间变得黯淡。
站在他身后的人,是黎惢。
她看起来应该是哭过,眼眶红红的,脸颊上还有泪痕。
对上沈孟听的视线,她委委屈屈地开口,“我本来是想走的,但是给你炖了西红柿牛腩,担心我要是走的话,你睡过头,厨房炸掉了怎么办?”
说完,她又垂下头去。
“等你吃完我就会走的。”
沈孟听蹙眉,“菜是你做的?”
黎惢小心翼翼地点头,“我不太会做饭,自己瞎捉摸的,这是我第一次做,不一定好吃。”
沈孟听觉得有些讽刺。
自己找了那么多年,期待了那么多年的味道,现在被一个陌生人做出来,而他竟然会以为是棠鱼的手艺。
他以为她的一切都是不可替代的,可现在似乎连老天都在嘲笑他的愚蠢。
他曾经觉得,全世界最愚蠢的成语,就是刻舟求剑。
那艘船已经走了整整五年,他却还妄想着在当初画下记号的那个地方,能找到那把剑。
沈孟听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隐去了他眼底的泪。
黎惢经过他身旁,盛了一碗汤,递给他。
眸光动人,温柔开口。
“孟听,你尝一尝,这是我第一次为人做饭,你能不能……尝一尝。”
沈孟听看着面前的这碗汤。
他别开视线,“我不喝陌生人做的东西,黎小姐,谢谢你的好意,请你回家。”
他的语气依然很冷,只是不像刚才那样带着强烈的攻击性了。
黎惢似乎看出了一丝希望。
这道菜似乎稍微打开了一点他的心防。
黎惢柔声说:“孟听,我不是非要缠着你不放,我只是……只是不放心你现在的样子。”
“你喝一口汤好不好?就喝一口。”
沈孟听的胃泛起一阵灼烧感。
昨天晚上喝了太多的酒,一个晚上没有吃任何东西,现在难受得厉害。
可他依然不看黎惢,也不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碗。
黎惢鼓起勇气上前一步。
“孟听,你喝了我就走。”
沈孟听没有再说别的,转过身,重新拿起碗盛了汤,一口喝下。
灼热的汤汁顺着喉管一直到胃,沈孟听微微弯下身子,表情有些痛苦。
是熟悉的味道,但是依然不是棠鱼做的。
等了这么多年,他等的,从来都不是一道菜相似的味道。
沈孟听背对着黎惢,眼角有些红。
“黎小姐,”他的声音重新恢复了冷冽,“如果你再不从我家里离开,我就不客气了。”
“黎家千金擅闯独居男人家里,这个新闻传出去,怕是不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