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忘殊的问题让棠鱼几乎是无处遁形。
道理她都明白,一切都是她的选择。
但心不受控制,就如同她突然掉落的眼泪一样。
车厢里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静默。
黎忘殊没有再逼问,他懂得适可而止,有些伤口,需要当事人自己舔舐。
快到小区门口时,黎忘殊放缓了车速,声音带着一丝歉然。
“棠鱼,刚才的话,抱歉。我说那些,不是想让你难堪,只是……不希望你一直困在原地,看不清自己真正的心意。”
棠鱼依旧沉默着,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上,眼神空洞。
直到车子停稳,她伸手解开安全带,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
在推开车门下车前,她终于轻声开口。
“认清自己的心又有什么用呢?”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人能真正依着自己的心活着?活着本身,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不是吗?”
说完,她不再停留,下车,关上车门。
纤细的背影在初冬的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脆弱。
黎忘殊坐在车里,看着她消失在单元门后,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微微泛白。
回到家,棠鱼打开门,屋内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
正准备去看看女儿,却意外地看到沈章棋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报纸。
听到动静,沈章棋抬起头,放下报纸站起身。
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依旧温和:“回来了?厨房里有温着的早餐,吃过了吗?”
“吃过了,谢谢沈大哥。”棠鱼勉强笑了笑,,“小允儿呢?”
“还在睡。”沈章棋看向卧室的方向,“昨天晚上你没回来,她一直哭着要妈妈,怎么哄都不行,直到凌晨才哭累了睡着,现在估计正补觉呢。”
棠鱼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痛和愧疚瞬间蔓延开来。
她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推开一条缝,看到女儿蜷缩在小床上,小眉头微微蹙着,仿佛在梦里也不安稳。
轻轻关上门,棠鱼回到客厅,沈章棋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乌青,犹豫片刻,问道:“昨天晚上……是出什么事了吗?打你电话一直关机。”
棠鱼垂下眼睫,摇了摇头。
“没什么,就是……工作上的应酬,手机没电了。”
她不想让沈章棋担心,更不想把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些龌龊的事情说出来。
沈章棋是何等敏锐的人。
他看出棠鱼不想多说,便也不再追问,只是体贴地说:“没事就好。看你脸色不好,好好休息一下。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棠鱼把沈章棋送到门口,“对了沈大哥,之前跟你说过的医生,你什么时候去看?”
沈章棋还是笑了笑,“我会自己跟他约时间的,放心。”
棠鱼还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没再多说。
看着他走进电梯,她才关上门,疲惫地靠在门板上。
中午时分,小允儿才睡醒。
一睁眼看到妈妈坐在床边,立刻欣喜地扑进她怀里,小胳膊紧紧搂着她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喊着“妈妈”。
棠鱼抱着女儿柔软的小身子,心里又酸又软。
下午棠鱼有个之前约好的文件翻译工作,需要集中精力。
她看着黏在自己身边的小允儿,想了想,问:“小允儿今天想不想去画画?”
小允儿点头。
“可是妈妈,你今天下午不是在家吗?”
“妈妈还有工作要忙,需要静下心来,没有办法陪你,要不然妈妈送你去画室,好不好?”
小允儿懂事地说好,自己挑好了小书包和画笔。
把女儿送进画室,叮嘱她要听老师的话后,棠鱼才匆匆赶回家工作。
好不容易熬到工作告一段落,棠鱼立刻起身去画室接女儿。
然而,当她到了画室不远处,却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
画室一角围了几个人。
小允儿孤零零地站在中间,小小的脸上带着几道明显的红色抓痕,头发也有些凌乱,小嘴紧紧抿着,眼圈红红的,里面蓄满了泪水。
但她倔强地仰着小脸,硬是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而她旁边,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声音震天响。
一个穿着富贵、身材微胖的中年妇女正心疼地抱着小男孩,一边安抚,一边用手指着小允儿,言辞激烈地辱骂着:
“你个小野种!没爹教的东西!竟敢打我儿子!看你把我宝贝脸抓的!你妈呢?把你那不知检点的妈叫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小小年纪就这么恶毒!果然是有娘生没爹养的野孩子!”
“哭?你还有脸哭?我儿子要是破相了,我跟你没完!”
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像冰雹一样砸向那个小小的身影。
周围的其他家长和孩子都远远看着,互相指指点点,却没人上前。
棠鱼登时怒从心起,推开人群走上前,恶狠狠地指着那个女人。
“你给我闭嘴!再骂我女儿一个字,我跟你没完!”
小允儿一直强忍着的委屈和害怕,在看到棠鱼身影出现的那一刻,终于彻底崩溃。
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泪水像决堤的洪水,迈着小短腿,跌跌撞撞地扑进棠鱼的怀里,小小的身体因为抽泣而颤抖。
“妈妈……妈妈……”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紧紧抓着棠鱼的衣襟。
棠鱼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撕裂了。
她蹲下身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怒火如同火山般在她胸腔里喷涌。
她抬起头,眼神冰冷地射向那个还在喋喋不休辱骂的中年妇女。
“给我女儿道歉!”棠鱼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寒意。
那女人被棠鱼的眼神慑住,愣了一下,随即更加恼羞成怒。
“你就是这野种的妈?来得正好!你看看你女儿干的好事!把我儿子的脸都抓破了!今天你们必须给我个说法!赔钱!道歉!”
棠鱼没有理会她的叫嚣,她皱着眉,小心翼翼地检查着女儿脸上的伤痕,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轻轻拍着女儿的背,柔声问:“宝贝,告诉妈妈,发生什么事了?别怕,妈妈在这里。”
小允儿抽噎着,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
“他……他说我是没有爸爸的野种,说妈妈是……是坏女人。我让他不要说……他还推我,我就……我就抓了他……”
棠鱼的瞳孔中蓄满了火。
她猛地抬头,看向那个中年妇女。
以及再她怀里虽然还在假哭、眼神却带着得意的小男孩。
她缓缓站起身,将女儿护在自己身后,一步步走向那对母子。
“这位女士,”棠鱼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每个字都带着轻颤,“现在,立刻,马上,为你刚才说过的话,向我的女儿道歉。”
“道歉?”那女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尖声道,“凭什么我道歉?是你女儿先动手打人的!她就是个没……”
“我女儿为什么动手,你和你儿子心知肚明!”棠鱼厉声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言语侮辱,人身攻击,对一个几岁的孩子说出野种这种恶毒的词汇!这就是你家的教养?如果不会教孩子,我可以帮你教!”
她的目光扫过那个小男孩。
那男孩被她看得缩了缩脖子,哭声都小了下去。
“你……你胡说八道!我儿子才不会说那种话!”女人反驳,叉着腰,“你有什么证据吗?!明明是你女儿信口雌黄,撒谎精,别想诬陷我儿子!”
“是吗?”棠鱼冷笑一声,目光扫向周围的老师和家长,“这里这么多人都听到了,需要我一个个去问吗?还是我们现在就调取画室的监控录像,看看究竟是谁先挑衅,是谁满嘴污言秽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