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请问需要购物袋吗?”
售货员的声音在一旁想起,打断了棠鱼的思绪。
周期期也听见了,“你在超市买东西吗?”
“啊,对。”棠鱼的语气有些茫然。
周期期说:“那你先忙,晚点联系,我也去赶个报告先。”
挂断电话,售货员再次问,“小姐,请问您需要购物袋吗?”
“需要的。”
“大的袋子一块五一个,小的一块,您要大的还是小的?”
棠鱼看了一眼,“大的吧。”
大的是牛皮纸袋,以后还能用来装东西。
从超市出来,棠鱼满脑子都是刚才周期期说的那些话,她觉得非常割裂。
到底是她认为的是真的,还是别的什么是真的?
棠鱼心事重重,一只手提着购物袋,另一只手牵着女儿。
就连身后一直有个人远远地跟着她,她都毫无察觉。
老旧小区的地理位置总是很方便,方圆十里有医院,大型超市,学校和商场。
这个时候刚好临近中学生们下午放学吃完饭的时间,街边的饭店里坐着穿着校服的学生们,嘻嘻哈哈地聊着天,和同伴们分享趣事。
棠鱼透过她们,看见了自己的高中时代。
那段总是沉默的,孤独的,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的,贫瘠的青春。
纷扰的谣言和本就不算外向的性格让她的学生时代几乎没有朋友,唯一的同桌周期期,因为每天都有父母送饭菜来学校,所以也不去外面吃饭。
她总是一个人。
可那个时候的沈孟听却不一样。
他总是被很多人围绕着,身边乌泱泱的,全是朝着他的方向围绕聚拢的人。
他走在最前面,永远有人为他鞍前马后。
他们偶尔会在学校相遇,她看见他们一群人,总是会垂眸,侧身避开,等他们嬉笑着走过,而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亦是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一点。
这样的人,棠鱼从未想过,他会喜欢自己。
就连他们上大学后在一起,也不过是那场游戏后的某一天,沈孟听找到她,说他们都是第一次,他觉得她挺契合,如果她也觉得不错的话,干脆就在一起。
所以棠鱼一直觉得,沈孟听与其说是喜欢她,应该是更喜欢她的身体。
后来她在网上看到一种说法。
叫生理性喜欢。
她一瞬就想起了沈孟听。
白天和晚上的他,简直判若两人,一个似冰,一个似火。
“妈妈,”小允儿忽然开口,扯了扯她的手指,“我走累了,你可以抱抱我吗?”
棠鱼把小允儿抱回了家。
放下牛皮纸袋,她又把小允儿抱到沙发上,把新买的玩具拆开,用酒精消了毒,又用清水擦干净,递给她。
是一个可以说话的拨浪鼓,能讲故事,能听歌。
小允儿自己玩的时候,棠鱼去厨房切了点水果。
不知道在心里在想些什么,锋利的刀尖一下就切到了手指。
棠鱼放下刀,看着不断冒出来的鲜血,却感觉不到什么疼痛。
她拿了个创可贴,贴在手指上。
把衣袖往上挽起的时候,手腕上有好几道已经愈合、沉淀的伤疤。
棠鱼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攘的街景,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拿出手机,拨通了黎忘殊的电话。
“黎医生,不好意思打扰你,”棠鱼说,“我想问一下,小允儿出院后,那个抗排斥的药,有什么什么别的注意事项?比如饮食方面有什么忌口吗?需要观察体温吗?”
黎忘殊回答了几句话,又问了她一些小允儿的其他情况。
棠鱼说都挺好的。
话题似乎戛然而止。
棠鱼握着手机,指节微微泛白。
那句想问的话在舌尖滚了又滚,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算了。
棠鱼垂下头。
就在她准备道谢挂断电话时,黎忘殊却突然开口。
“棠鱼,沈孟听今天进医院了,你知道吗?”
棠鱼的心猛地一跳,喉咙有些发干。
黎忘殊沉默了一下,他早在棠鱼打电话过来问那些早在出院的时候就叮嘱过的问题时就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棠鱼是多么细心的人,那些问题她不会不知道,只是因为别有所求。
棠鱼说:“……是吗?我不太清楚。”
黎忘殊顿了顿,说:“是胃出血,做了微创手术,没什么大碍了,在医院vip病房里,大概住院观察观察几天就没什么事了。”
棠鱼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些,深吸一口气,“谢谢黎医生,我知道了。”
“嗯,没事。”
“黎医生,那我先挂了。”
黎忘殊却喊住她,“棠鱼。”
“嗯?怎么了?”
“周末你有空吗?医院有一个先心病儿童外出采风的活动,带小朋友们去一些平时可能不太敢去的地方,比如爬山露营,可以锻炼一下孩子们的心肺功能。”
末了,黎忘殊还补充了一句,“随行都有医护人员跟着,安全问题还是比较放心的,医院每年都会举办两次。”
棠鱼犹豫了一下,“会冷吗?”
黎忘殊说:“不过夜,准备了炭火,到了地方会生火烤东西吃,孩子们都很喜欢。”
棠鱼咨询了小允儿的意见。
小允儿从来没有参加过这样的活动,当然很开心,眼睛都亮了,拉着棠鱼的胳膊想要参加。
棠鱼便跟黎忘殊说:“那我们也报个名吧,我明天带小允儿去买两件厚实一点的羽绒服和雪地靴。”
两人又简单说了几句,就结束了通话。
放下手机,小允儿打了几个哈欠,棠鱼看了下时间,女儿该睡觉了。
刚要站起身,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蒋姣。
蒋姣有些着急地问,“学姐,孟听进医院了,你知道吗?”
棠鱼点头,“嗯,知道。”
“……”蒋姣一时无言,“学姐,你都不去看孟听一下吗?”
棠鱼沉默了一会儿,蒋姣也许是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语气戴着一些责备,慌忙道歉,却还是忍不住说:
“学姐,我知道我也许没有立场说些什么,但是作为……作为这几年陪在孟听身边的人,我知道孟听这五年来的日子不好过。我以为没有了我和孟听之间这层关系的误会之后,你们会和好。”
蒋姣问:“学姐,你真的心里一点也没有孟听了吗?他是因为什么住院的,为什么会胃出血的,这些你都不关心吗?”
棠鱼还没有说话,一旁的小允儿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奶声奶气的。
“妈妈,困困,小允儿要睡觉觉了。”
蒋姣的声音戛然而止。
电话两端陷入一片死寂。
过了好几秒,蒋姣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语带震惊,说话甚至有些磕磕绊绊,“学姐,刚刚……是谁在说话?”
棠鱼垂眸看着小允儿,眼底只剩下了一片平静。
“蒋姣,我结婚了,有一个女儿。所以我不希望过去的人,过去的事,再来影响我和我女儿现在的生活。”
蒋姣似是被震惊到了,抑或是根本不敢相信,一片沉默,一个字也没有说,连呼吸声都停滞了。
“就这样吧,蒋姣,你早点休息,晚安,再见。”
棠鱼挂断电话,放下手机,抱起小允儿,回到卧室。
她亲了亲小允儿的额头。
寂静的夜里,只有女儿平稳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