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卿握住茶杯的力道瞬间一紧，喉头微涩。
还没来得及说话，女孩又猛地睁眼，愤恨道：“哥哥是被他们逼死的！”
“不光是哥哥，还有我奶奶！我奶奶也是被他们害死的！”
她激愤地攥紧拳头，一瞬间脸色涨得通红，浑身颤抖。
临卿眸光一凛，当即握住她的手腕卸了力道，又把她死死扣住的掌心推软。
“丁湘！”
“湘湘！”
其他几个同伴见状连忙围过来，不知不觉间，他们也早已泪流满面。
丁湘用力地深呼吸，努力平静下来。
“……他们看我哥哥下定了决心要解约，就准备放一些哥哥莫须有的黑料。”
赌博，抽烟酗酒，桃色丑闻……应有尽有。
她苦笑道：“可他们又怕这些黑料彻底断了哥哥的星途，索性想了个好办法……”
临卿站起身，神情冰冷道：“他们把这些编造的黑料单独送到了你们的爷爷奶奶手上，是吗。”
长久的寂静后，女孩委屈又无望地声音颤抖着响起。
“……是。”
“奶奶年纪大了，本来就有慢性病，看到那些照片后就气病了，不到两个月……她就去世了。”
丁樾是老人们一手带大的，自然相信以他的品行绝对不会做出这些事。
那些胡编乱造的假料他们半个字都不信。
他们只是心疼自己的孩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却偏偏求告无门。
丁樾原本就被向晚娱乐逼得精神濒临崩溃，奶奶的去世对他来说无疑是致命的一击。
“有一天，哥哥打电话跟我说了很多话，他说他马上就要解脱了，让我乖乖听话，我以为……我以为一切都要好起来了，我以为他能够解约了！”
丁湘痛苦地闭上眼：“……可是第二天晚上他跳楼自杀了。”
“我不知道他的解脱竟然是这个意思！”
“大概是因为怕疼，他喝了很多酒才敢跳……”
听到这里，临卿皱了皱眉：“他酒后跳的楼？”
“……是。”
临卿神情微怔，脑袋里突然莫名地模糊地响起刚刚在会场听到的一句话。
在她教训那个男人时，人群里似乎有人说：“这家店开了这么多年也就几年前蒋家人来开过两瓶……”
临卿轻微晃了下脑袋，暂时把这一段搁置了下来。
继续听丁湘说。
之后不到半年，两个孩子的爷爷也离开了。
一个才刚刚熬过苦难的家庭，不到一年分崩离析，回归黄土。
……
“所以你是故意进的向晚娱乐。”
女孩抽泣着点头。
她故意让星探发现，编造了一通凄惨的身世。
果然，和对待丁樾一样，她在预支了一大笔钱后也被逼着签了分成比例百分之三的合约。
她天真地想，只要进了向晚娱乐，她就一定能找到那些人的把柄。
确实，她找到了，甚至遇到了这几个有着相同遭遇，志同道合的同伴。
他们手上有被逼签下不平等合约的录音，有高层们在酒局上的丑恶面孔，也看到了优秀的艺人们因为不服从管理被不断打压，和丁樾一样硬生生耗光价值……
然而让人绝望的是，这两年来，这些证据从来没有被成功放出去过。
只要他们尝试着曝光，第二天公司就会发布警告并进行内部排查。
这两年光是自保就已经耗费了他们大半的心力，至于报仇，遥遥无期。
当初丁湘凭着一腔恨意进来，最终也被残酷的现实逼着认清了自己。
一年前，他们终于妥协了。
选择隐藏自己的天赋和能力，又闹起了解约，让向晚娱乐把他们定位成无才无能又不安分的废物，彻底放弃了他们。
而背地里他们偷偷去到了会场兼职挣钱，希望早点赔上违约金离开。
虽然妥协，可到底也没真正放弃过，私心地把组合名字取了revenge——复仇，发泄着心中的怨气。
也始终完好地保存着那些证据。
等待着有一天能被公布于众。
……
临卿沉默地看向窗外。
霓虹闪烁，车辆川流，林立的高楼里灯火通明，夜幕下的大屏幕里更迭着一个个热度高升的新星。
丁樾早已在时光洪流下被曾经的观众，甚至是玩弄他的人遗忘。
只有这个女孩怀揣着恨意，胆小怯懦又顽固地一头扎进来，又被现实击溃，一败涂地。
临卿闭了闭眼，想到什么，拿出手机跟柳朝阳发了条消息。
——你去跟向晚娱乐申请一份丁湘的片酬分成合同。
柳朝阳很快回了信息。
——临姐，这算私密吧，他们会给吗？
——就说我看中了丁湘，要请她和江轻晚合作拍一支广告，你直接跟向晚娱乐发一份劳务合同。
用劳务合同交换艺人的分成合同，这在圈子里不不少见。
刚发完，突然，“砰”的一声！
临卿立刻回头，四个孩子已经齐齐跪在了地上。
叶天明低着头，哽咽道：“临……临老师，那天是我们态度不好，我们跟你道歉。”
“你……你能不能帮帮丁湘，帮帮我们，我们……我们实在没办法了……”
“起来！”
一道冰冷的声音当即打断，四人顿时心凉了一片。
抬起头，果然，临卿神情格外冷厉地望着他们。
几人顿时无措，可刚想开口，就听到她冷冷道：“向晚娱乐两年都没让你们弯腰，跪我干什么？！”
少年们愣愣地睁着眼睛，下一秒，仿佛顿悟一般，立刻争先恐后地从地上爬起来！
叶天明沉默了一会儿，狠狠地擦了一把脸，重新看向临卿。
“……临老师。”
“那您愿意买我们吗？”
他们做不到的事情，对于临卿来说可能只需要动动手指，可是非亲非故……即便是有亲有故，人家凭什么帮他们呢！
叶天明补充道：“只要你愿意帮我们，我可以不要任何分成！我免费给你打工！”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连忙跟上。
“我也是！临老师，我也免费给你打工！我……我跳舞很厉害！”
“我也愿意！临老师，我会唱歌，我也会跳舞！”
说着说着，邱霜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她嗫嚅地开口：“今天是意外，我们……我们平时不是这样的。”
“你要是不信的话……你可以现场考核我们。”
临卿脸上的冷意稍稍褪去。
看着这一张张充满希冀的年轻的脸，却摇了摇头，轻轻吐出几个字。
“我不会买你们。”
而就在这几个少年因为这句话瞬间面色惨白时，她又缓缓道：
“与其让我帮你们，不觉得等你们自己站到巅峰，有更大的话语权时主动反击更有意思吗。”
“……什，什么意思。”
临卿坐到桌前，重新倒了一杯茶。
“你们觉得向晚娱乐强大，想要寻求我的帮助，只是因为你们还是渺小的存在。可有一天，你们不渺小了呢。”
“不要埋没自己的天赋，当天赋举着你站到更高的舞台，蜕变成更强大的自己……”
她抬眼凝视着他们：“一览众山小。”
“我不会买你们，但我也已经帮了你们。如果想明白了，明天的直播希望你们收拾好状态准时出现。”
临卿喝完手里这杯茶，起身离开了房间。
剩下几个少年还在原地怔愣地站着。
……
走出茶室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临卿靠在车前却迟迟没上车。
几分钟后手机震动了一下。
点开，是一个新发过来的文档。
临卿扫了一眼，冷冷地笑了声。
果然是这样。
刚刚听到丁湘说丁樾和他们的分成都是百分之三的时候，她就有了猜测。
——这百分之三的合同是向晚娱乐有人拿捏住艺人们的困境，强行逼着签下的阴阳合同。
刚刚她让柳朝阳以临氏的名义，用劳务合同交换了丁湘的片酬分成合同。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丁湘真正的分成比例是百分之十五！
可偏偏当初丁湘胡编乱造一通悲惨身世，有人自以为抓住了艺人的痛点，逼迫她签了百分之三的分成！
所以中间这百分之十二去哪儿了呢？
临卿嘲讽地垂下眼，关掉屏幕。
自然是被有心人吞并了。
丁湘是这样，叶天明几个是这样，当初的丁樾也是这样！
而能把阴阳合同做成一条产业链，连续几年都没被内部监察揭穿，其中的猫腻就更大了。
更何况刚刚丁湘说，他们无数次尝试过曝光，最后都失败了。
没有天衣无缝的紧密的关系网根本做不到这样。
临卿扯了下嘴角，她依稀记得蒋崇然说过，蒋豁然重姻亲，蒋氏旗下的企业里遍布了他安排进去的叔伯表亲。
……那么这百分之十二的吞并里，有没有蒋豁然的一杯羹呢。
为了这百分十二，这几年这帮畜生又害了多少人！
恍然间，突然一股窒息的怒意涌上来，临卿死死握紧了手机，直到感觉到一丝痛楚才清醒过来！
她坐回车上平复了半小时心情才离开。
当晚，网上冒出了两个新鲜的热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