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是药工和伙计们上工的日子。上午田嫒红到后院几个黄芪作坊转了转,给大伙儿拜了个晚年。聊天时她发现没有看见年前跟自己说话的那个老伍头,于是便随意地问了一句:“老伍头咋莫来?”
“叫周荣寿给撵走了,年前领完工钱就说了,叫年后不要来了。一坨儿撵走的还有一个药工和两个伙计。”药工和伙计们觉得田嫒红这个夫人不错,于是有人大胆说道。
“为啥撵人介?”田嫒红不解地问。
“还不是因为年前要工钱,周荣寿嫌他黑眼,就不让他来了。”
“老伍头在和盛恒药行干了快三十年了,莫功劳也有苦劳,结果叫周荣寿一脚板子给发出去了。”
田嫒红听了药工和伙计的诉说后没有说什么。回到前院上房后她一个人思索了一会儿,最后决定让二姐夫王春林到乡下去请李成威。大正月里药行突然派人来,显然是有重要的事情。李成威来不及多想跟上王春林就进了城。
见到田嫒红后李成威顾不上寒暄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夫人,啥事情这么着急。”
“三掌柜,甭着急,先缓会儿。”田嫒红说完对王春林吩咐道:“二姐夫,给三掌柜倒碗水喝。”
李成威从王春林手里接过碗来喝了一口,然后放在桌上问:“夫人,有啥事情找俺?说哇!”
“莫啥大事儿,这不是马下开春又要走驼队了嘛!俺想问一下,这会儿高进在紫荆关咋样?”田嫒红没有正面回答李成威的问话。
“哦!高进那小伙子挺机灵的,兹会也能独挡一面了。再一个这会儿从洪州到天津一路上差不多都解放了,土匪啥的也莫了,他在紫荆关就是日常照料一下过往驼队。”
“哦!”田嫒红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然后接着问道:“俺记得年前在紫荆关的时候您曾经跟东家说,过了年准备告老还乡?”
“哦!俺也是五十几的人了,在和盛恒药行也干了三十年了。山里头气候阴冷,俺这条老寒腿受不了啦,想着甭耽误了东家的买卖。不过世事难料,东家年前刚莫了,俺咋能说撒手就撒手呢?”李成威猜测田嫒红这么急找他拉呱回家退养的事情,一定其他啥话要说,于是赶紧表态道:“有啥事情您就吩咐吧!东家在和不在是一样的。”
听到李成威的回答,田嫒红心中有了底。她扭过头对王春林说道:“二姐夫,辛苦了。您先回去哇!俺跟三掌柜拉呱点儿事情。”
王春林出去以后,李成威望着田嫒红说道:“夫人,有啥事情请吩咐哇!俺李成威绝无二话。”
“俺准备把田守业的大掌柜拿掉,由您出面暂时代替一段时间。”田嫒红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句,然后把她所了解到的事情跟李成威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莫想到和盛恒药行这会儿竟然到了这步田地。”听完田嫒红的话李成威大吃一惊,他接着说道:“夫人,您放心哇!和盛恒药行有难,俺李成威绝不会袖手旁观,说啥也得帮您渡过难关。”
“谢谢您,三掌柜,关键时候还得您这些老人出马,否则俺难以支撑下去。”田嫒红感动地说道。
“几十年了,东家对俺们几个掌柜囊真是莫的说。俺李成威愿意与和盛恒药行同甘苦共患难。”李成威发自肺腑地说道。
第二天上午田嫒红让田守业把和盛恒药行近三年的账目全部拿了过来,然后闭门谢客开始查账。她和李成威用了一连用了三天的时间,总算是把洪州药行经营的情况弄清楚了。
药行的采购月营销账上有红笔标注的十二万五千块银元的收购款,应该是高利贷未还款,还有三十万人民币的未回款。库房盘点账上黄芪十八万斤,其他中药材五万斤。现金账上只有一万五千元人民币。这就是目前和盛恒药行的全部家底了。也就是说现在除了一万五千元流动资金,还欠着十二万五千块银元的高利贷。
“十二万五千块白洋按一块白洋三百元人民币,得三千七百五十万人民币啊!”李成威查完账后惊讶地说道。
“是呀!兹些高利贷田守业说是收了黄芪了,喀是俺听说大部分都是田守业赌博该下的。这还不算,您看这……” 田嫒红从一摞契约中抽出一张借据和一张委托经营协议递给李成威。这些契约是三天前田守业连同账本一起交给田嫒红的。
“守业这孩子咋皱么不机密,借高利贷就借哇!咋签了个皱协议?这么一来和盛恒药行既不姓高也不姓田,改成姓周了。” 李成威抖着手里的借据和委托协议书气愤地说道。
“是呀!现在已经迫在眉睫了,必须把田守业的大掌柜换掉,还有囊个周荣寿。”田嫒红斩钉截铁地说道。
“田守业倒好说,关键是囊个周荣寿。他是口泉他表兄的代理人,虽说章们喀以不认这份协议,但是毕竟该着人介囊么多钱,所以得慢慢来。”李成威老成持重地说道。
“钱的事情俺来想办法,现在必须想办法把他们清出和盛恒药行,兹件事情就这么定了。”田嫒红毅然决然地说道。
第二天上午,田嫒红让李成威把田守业和周荣寿叫到了上房的堂屋。她端坐在太师椅上神情严肃地说道:“兹几年由于打仗,加上东家身体不好,洪州的账一直莫对过。这会虽然说东家不在了,但是少东家还在,俺还在,和盛恒药行的生意还要做下去。兹几天俺和三掌柜把账目对了一下,发现洪州药行的问题很多。这会儿账面上只剩下了一万五千块钱的周转资金。田守业,俺问您,这开了春收黄芪咋扎?兹点钱能使上?”
“还有从安国运回来的中草药年前发出去还莫收回来钱呢!”田守业看田嫒红今天态度不比往常,小心翼翼地说道。
“囊三十万人民币也解决不了啥问题。”田嫒红不以为然地说道。
“剩下的都压在黄芪上了。”田守业忐忑不安地解释道。
“您说的是囊十二万五千块白洋的高利贷吧?俺正想问您呢!囊些个高利贷都收了黄芪了?”
“嗯!不收黄芪做啥, 要不然库房里囊么些黄芪哪来的。”
“十二万五千块白洋不只收十八万斤黄芪吧?”
“入了库的是十八万斤,还有不少年前给黄芪贩子付了定金了,年后运章来。”
“关键是这十二万五千块白洋的高利贷,这喀就象一座山样压在身上喘不过气来。”
“囊莫办法,收黄芪都得用白洋,平川还好说,山里面就认白洋。不是拿法币就是边币兑换成白洋再收黄芪,着急了就得借高利贷。”
“您说的情况俺知道,但是这十二万五千块白洋都收了黄芪了?俺看其中起码多一半都让您赌博输掉了吧?”
“这……”田守业汗都下来,他不清楚田嫒红到底了解多少事情,所以低下头干脆不说话了。
“俺才将和三掌柜李成威商量了一下,从今儿个起田守业您这个大掌柜就甭干了。回头俺跟县政府和各个药行说一声,您囊个黄芪公会的会长也一并拿去。”田嫒红盯着田守业说道。
“不叫干了甭干,能咋!”田守业耷拉着头不服气地说道。
“嫌弃俺黑眼的话,你喀以带上赵小翠搬回老院去住。洪州药行交给三掌柜负责。” 田嫒红步步紧逼接着说道。
“你这是卸磨了杀驴呢!”田守业涨红着脸说了一句,然后拉开门气哼哼地走了。
“还有您,周荣寿,您有啥资格开除药工和伙计?” 田嫒红扭头对周荣寿说道,
“俺是和盛恒药行的委托经营人,开除几个伙计有啥不喀以。”周荣寿一看田嫒红对着他来了,一改平常谦恭振振有词地说道: “兹高利贷都是跟口泉俺表兄借的。您冈冈跟俺签了委托经营书,啥时候还完钱啥时候作废。”
“他田守业才是个掌柜,有啥权利让您委托经营?”田嫒红毫不客气地反驳道。
“囊得问您冈冈,委托经营书上有他的签字还有药行的戳子。”周荣寿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抻着脖子说道。
“您表兄不就是怕药行给不了钱才让您签的这个委托书吗?囊好!您跟您表兄说一声,俺一次性还他五万白洋,剩下的七万五还和以前一样逐月还。不过您囊个委托书莫用了,掌柜也做不成了。”
“和盛恒药行家大业大,您有钱的话就一遍清了。”周荣寿看田嫒红一下拿不出那么多钱了便带着嘲讽的意味说道。
“俺这会儿莫耨些钱,您放心,该咋还咋还,还不上了您找俺。” 田嫒红毫不客气地说道。
“囊行,既然夫人有诚意还钱,囊俺退一步。药行内部的事情俺就不管了,但是生意洽谈俺得参与,药行回款俺的知晓,相当于业务分管掌柜,待遇还和以前一样,您啥时候把钱还了章们再说。”
“您这说来说去不还是负责经营吗?既然您对您表兄负责,囊您的工钱应该由您表兄给,咋还从和盛恒药行领工钱呢?”李成威听到这儿不高兴地说道。
“行了,三掌柜,章们和盛恒药行皱的摊子也不在乎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既然周师傅愿意在这儿干,囊就回头给他安顿点营生做。”田嫒红跟李成威吩咐完后扭头对周荣寿说道:“不过从今儿个起和盛恒药行的一切都由三掌柜说了算。”
“受苦章们不怕,本来就是个受苦人。等钱还清了不用夫人您吭声,俺周荣寿自动走人。”周荣寿毫不含糊地说道。
和盛恒药行的盖子终于揭开了,田嫒红一举收回药行的经营权。至于今后该怎么办,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毕竟还欠着七万五千块银元的高利贷。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