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黄芪出口销售开局不错。到目前为止,马来西亚、香港、广州、福建各发货一批,日本国发货两批。而且,货款全部两清。运回洪州售往雁北各地以及河套一带的药材,据大掌柜张贵才回馈过来的消息也还可以,回款率达到六成,比往年强一些。”
早上起来,二掌柜段德海手拿账本,一五一十地给高岳成和田嫒红汇报着和盛恒药行的经营情况和财务状况。
“洪州囊面回款率咋囊么低呢?”田嫒红疑惑不解地问。
“介个事情俺听大掌柜讲过,和盛恒药行起家在洪州,一百多年来大宗买卖一直是先货后款。下次结上次的款,不方便的时候先赊欠着,年底总算账。不光是咱家,各家都介样。东家,俺嗦的对吧?”段德海看着高岳成问道。
“二掌柜说的莫错。”高岳成说完对田嫒红解释道:“雁北和河套一带民风淳朴,中药材行业更是讲究以诚为本。要是先交货款那么运回去的中药材就暂且卖不完呢!如果是要质押物的话就更显得不近人情了。天津则不同,兹面章们做的是国际贸易,应用的是西方诸国的贸易方式,根据合同契约交易,不按合同履约者承担违约责任。”
“噢!是这样。”田嫒红对药行经营的情况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她刚想对洪州那面的经营问得细一些,忽然觉得腹中一阵恶心。她坚持着到了院内的花池子边,腹中涌动半天,也只是口中吐了几口酸水。她面色苍白地回到了西房。
高岳成和段德海见状,跟着进了西房。段德海紧张地说:“嫩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
“来,先躺下,俺给把下脉。”高岳成扶着田嫒红上炕躺下,然后用手给她搭脉。过了一小会儿,高岳成面带笑容地说道:“不当紧,是有喜了。”
“是吗?那恭喜夫人,贺喜东家了。”段德海欣喜地说道。
“德海,您去伙房找点红糖,给夫人冲一碗红糖水喝。”高岳成拿过一条毯子给田嫒红盖上,回头对段德海吩咐说。
“得嘞!俺介奏去。”段德海掀起门帘出去了。
“个人有喜了,都不知道。”高岳成嗔怪道。
“头一次怀孩子谁懂这些。”田嫒红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几个月大了?”
“差不多六个来月了。”高岳成把毯子给田嫒红掖紧,然后在地上转着圈地喃喃自语道:“皱多年了,想不到俺高岳成老了老了,兹回终于有后了。”
“俺想抽空到医院好好检查一下。这会儿医学发达,有这个条件。”田嫒红看着地上站着的高岳成说道。
“好的,你说咋办就咋办。”高岳成未加思索地应道。
“东家,红糖水冲好了。太烫,先放在炕桌上凉凉。”高岳成和田嫒红两人正说着话,段德海端着慢慢一碗红毯水进来了。他小心翼翼地把碗放在炕桌上。听到田嫒红在说去医院检查的事情,段德海关心地说道:“您不用着急,抽空让孩儿他妈陪您去。”
“不用了,兹些日子石迎春挺忙的。俺等着给于薇打个电话,她对天津的医院比较熟悉,让她给找个有经验的大夫检查一下。”田嫒红觉得不似刚才那样难受了。她对高岳成和段德海说:“现在莫啥事儿了,您们该忙啥忙去吧,俺歇会儿就好了。”
高岳成和段德海出去后,田嫒红一个人躺在炕上辗转反侧,陷入了初为人母的美妙遐想之中……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锣鼓声,这锣鼓声由远及近,最后来到了和盛恒药行的大门前。田嫒红睁开眼,确认自己不是在梦境之中。她坐起来正待要朝窗外望去,段德海的小儿子段小成跑了进来。
“东家奶奶,有人给咱们送匾来了。东家爷爷怕惊吓着您,让俺跑进来给您报个信。”
“谁给章们送匾来了?”田嫒红一头雾水地问。
“不知道。三块匾呢!外面人很多,还有舞狮子的和锣鼓队,可热闹了。”段小成比划着说道。
“你今儿莫上学吗?”田嫒红一边下地一边问。
“今儿不是礼拜天吗?不上学。”
段小成头前走着,田嫒红跟在后面出了门。来到大门口,只见街门口一只黄狮子和一只红狮子正在锣鼓声中上下翻飞地舞动着。舞狮子的人十分地卖力,舞得非常逼真,时而站起,时而趴下,狮子头不停地摇动,眼睛一眨一眨的,尾巴一摇一摇的,围观的人们不时报以热烈的掌声。
突然,锣鼓声戛然而止,舞狮子的人们也撤到了大门两旁。周永和、马福田和宋亚轩三人走上前来,六个身着工人制服的年轻人抬着三块大幅匾额紧随在他们的后面。
周永和带着马福田、宋亚轩对着在药行大门口迎接的高岳成和田嫒红深施一礼,说道:“和盛恒药行博施济众不言其利,救民于水火,德高而好生。今天我等特奉上牌匾以略表感激和敬仰之情。”说完三人将匾额上的红绸子揭开,三块匾上分别写着“博施济众”“医者仁心”“义薄云霄”等几个鎏金大字 。
“为医之本在于宅心仁厚,彰表之词颇有些受之有愧。三位实业家的心意俺高岳成和夫人就此收下,谢谢您们的抬爱。”高岳成拱手还礼,然后让段德海安排人把三块牌匾接了过来。
田嫒红笑着对周永和、马福田和宋亚轩说道:“几位老板头一次来和盛恒药行,一来就搞了个这么大的阵势,真的让俺感到惶恐不安。各位请随俺一同进里面喝口茶哇!”
周永和安排工人们和舞狮子队、锣鼓队散去,随后和马福田、宋亚轩等人随同高岳成和田嫒红一起进了和盛恒药行。
当天下午,田嫒红电话联系了于薇。很快于薇那面有了回信,预约了法国教会医院妇产科的潘大夫。第二天早上,田嫒红来到了位于圣鲁易路的法国教会医院。刚到医院门口,就见于薇早早地在等着她。
“还辛苦您大早起的陪我来医院。”田嫒红不好意思地说。
“介话说的,谁叫咱俩是姐们呢?”于薇上前赶紧扶着田嫒红,嘱咐道:“小心台阶,慢点儿,别动了胎气。”
“莫囊么娇气。主要是头胎,有些不放心,过来检查一下。在洪州哪有这样的条件,八九个月的大肚子女人还不是照样干活儿,而且还是接生婆在家里给接生。俺这才六个月,早着呢!”话虽这样说,田嫒红还是不自觉地小心翼翼了起来。
“太好了。我奏要有小侄子了。”于薇调皮地说道。
“您咋知道一定是男孩儿?”田嫒红面带羞涩地问。
“女孩儿更好,像您一样漂亮,多好。”于薇笑着回道。
潘大夫是个很有经验的妇产科大夫。她是南方人,说话细声细语的,像个慈祥温柔的妈妈一样。做完检查后对田嫒红嘱咐道:“情况良好,没什么问题。按说应该三个月就开始过来检查,不过现在也不晚。以后一定要注意,从现在开始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做家务干活儿一定要操心。另外,就是要定期来医院做孕检。”
“好的,大夫。头一胎莫有经验,也莫当回事,以后俺谨遵医嘱,一定注意。”田嫒红诺诺地答应道
“这是我电话,有不明白的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咨询。”潘大夫从办公桌上撕下一张便签纸,用笔在上面写下了办公室的电话交给了田嫒红。
田嫒红和于薇出了门诊楼,迎面碰着两个年轻的护士走过来。两名护士擦肩而过,其中一名护士对另一个护士说:“象,真象。刚才她们进去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
田嫒红没有在意她们说什么,和于薇一起朝着医院的大门走去。到了街上正准备和于薇分手,刚才那两名护士从医院里追了出来。其中一名护士拿着一张今天刚出的报纸,走到田嫒红身边上下打量了一下说问:“您是田嫒红女士吧?”
“您咋知道?”田嫒红心里非常纳闷。
“您看介张报纸,上面的照片是不是您?”田嫒红把报纸接过去一看,报纸上的文章标题赫然写着“义薄云天的药行女东家”,旁边配了一张大幅照片,田嫒红手拿葫芦瓢正在暖棚区给贫民盛药。
于薇把报纸抢过去看了一下,对两名护士说:“嘛象不是象,她就是田嫒红。文章是我写的。我奏是《庸报》的记者于薇。”
刚才拿着报纸的的那位护士一听眼泪顿时流了出来,感激地哭泣道:“感谢天主,感谢圣母!让我能够当面谢谢我舅舅一家人的救命恩人。要不是您,我表弟的命就没了,我舅舅和妗子也指定活不成了。”
女护士一边哭一边向田嫒红鞠躬致谢。田嫒红听了半天终于弄明白了,原来在暖棚区熬药时给她送煮鸡蛋的那位大嫂就是这位护士的妗子,大嫂的孩子正是这位护士的表弟。
女护士的哭诉引起了人们的围观。渐渐的人越来越多,圣鲁易路上的行人们不知道这儿发生了什么,都朝教会医院大门口涌来。一位小报童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跟街边上的两位报童合计了一下,然后三人拿起报纸对着街上的人喊道:“药行女东家义薄云天,舍药救贫民情满津门。今天的报纸不卖了,全部免费赠送啦!”
人们一听霎时围了过来开始索取报纸,有些人直接上手争抢。三名报童一看分发不及,最后索性拿起一摞摞的报纸朝着人群撒去。一张张报纸纷纷扬扬地落在了人们的怀里、肩上和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