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田嫒红把田守业叫到了上房。田守业进门后看了一眼正在炕上的桌子上写作业的高延和问道:“今咋莫去学校?”
“哦!不去了。俺一会儿到学校告个假去。”田嫒红正在抹灶台,她停下手里的活儿说道:“俺计划回天津呀!您明儿个或者后日叼个空去沙河桥给俺寻个马车。”
“咋了?还真的回天津呀?”田守业想起昨天送走李理道士后,田嫒红说起过实在不行就回天津,看来这是真的准备要走了。他心情极为复杂地问了。
“回哇!高延和的病耽误不得,再在洪州呆着也莫啥做的了”田嫒红心情沉重地说道。
“囊也不用到沙河桥雇马车。章们个人有的马车队嘛!明儿俺到候三爷那儿往回牵一挂就行了。”
“马车都在候三爷那儿跑运输呢!谁知道兹些日子在不在洪州。”
“在了俺就往回牵一挂,不在了再说。”
“俺走了以后您要好好地经由药行,切记不敢再耍钱。另外,象安六子、白季连还有朱殿江囊些个嘎杂子就不要再和他们来往了。”田嫒红不放心地对田守业嘱咐道。
“谁还和囊些个鳖子耍呢!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兹三年来俺喀是理解了啥叫世态炎凉了。自打三年前安六子不当洪州商会的会长之后,白季连和朱殿江平时也不跟他来往了。这会儿是新社会了,钱钱不叫耍了,大烟大烟不叫抽了,人们就剩下一个心思了,囊就是踏踏实实做买卖哇!”田守业态度极为诚恳地对田嫒红表示道。
“囊就好,踏踏实实做的买卖比啥都好,千万不敢违反政府的法令,做一些违法乱纪的事情。至于钱嘛!多挣一个少挣一个都行,能把洪州的药行维持住,把这七八十号药工和伙计养活了就行。”
“知道,四妹子。对了,你走的时候记着把上房的钥匙给俺留下。房子时间长了不住人不行,俺莫事了打开门窗通通风。”田守业看着田嫒红说道。
“囊走的时候俺给你把钥匙丢下。”田嫒红毫不在意地说道。
第二天傍晚田守业让药行一个会赶车的伙计,从候三爷那儿赶回了一辆马车。第三天早上田守业坐着马车把田嫒红母子俩送到了大同。由于一路比较顺当,等到了东门外天还没有黑呢!
中午忙于赶路几个只吃了点干粮,这会儿几个人都饿得饥肠辘辘了。火车是晚上九点的,时间还比较富裕。田守业对田嫒红说道:“章们进了城先吃点饭再去火车站哇!”
“行!您看哇!”田嫒红坐在马车上一脸倦容地说道。
“延和,想吃啥?舅舅请你下馆子。”田守业逗着高延和说道。
“俺想吃烧麦,一咬一口油的囊种。”高延和一听要下饭店吃饭,高兴地说道。
“好说,进了东门有一家龙聚祥烧麦馆子,羊肉烧麦做得喀不赖呢!”田守业说完对赶车的伙计吩咐道:“进了城不远有家龙聚祥烧麦馆,章们到那儿吃饭,顺带歇歇脚。”
“好嘞!”伙计一边招呼着过往的行人,一边牵着缰绳把马车小心翼翼地赶进了城门。
晚饭后田守业把田嫒红和高延和送到了火车站。田嫒红刚在候车室的长木椅子上坐下,就听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高夫人。”田嫒红扭头一看,原来是洪州县财政经济委员会的李季兰主任,于是赶忙站起来问道:“李主任,您多会儿来的大同?”
“俺来了两天了。”李季兰看了看田嫒红身边的高延和,问道:“您这是出门子呀?”
“回天津呀!”田嫒红招呼李季兰坐下,说道:“回来六七年了,一直说走一直也莫走。这会儿洪州兹面都安排顺当了,也该回天津了。”
“回了回哇!天津毕竟是大城市,做起啥来都方便。再个孩子回去还能上个好学校。”李季兰抚摸了一下高延和的头,对田嫒红说道。
“李主任,您这是做啥去呀?”田嫒红看着李季兰随身带着一个帆布手提包不解地问道。
“俺兹几天本来是来大同学习的,前晌突然接到省里的通知,让到太原开会,莫想到在火车站碰见您了。”李季兰笑着解释道。
“您几点的火车?”田嫒红对李季兰问道。
“九点十五的。”李季兰取出车票看了一眼说道。
“冈,您早点走哇!伙计还在火车站外面伺等着呢!李主任在这呢!俺们拉呱一会儿就该上车了。”田嫒红说完接着嘱咐道:“黑了就不要住大车店了,寻个旅社好好歇歇,明儿一早不是还要回洪州嘛!”
“既然出来了就不着急回呢!明个早起先到东门寻个拉脚的,捎带拉上一车货再回洪州,顺带还挣两个。”田守业闪动狡黠的目光对田嫒红说道。
“您这纲人纯粹钻进钱眼了。”田嫒红嗔怪道。
“做生意嘛!就得精打细算。要不把马车放空回洪州不就赔钱了嘛!您说呢?李主任?”田守业一脸窘色对李季兰说道。
“对着呢!买卖人核算成本无可厚非。”李季兰笑着说道。
“冈,囊您在这招呼一下高延和,俺跟李主任拉呱几句话。”田嫒红忽然想到了什么,跟田守业说完后拉起李季兰,来到候车室的一个水泥柱子旁边。
“李主任,俺囊个冈冈平时做事情莫思寿,俺走了以后麻烦您多搭照着点,莫事了多敲打敲打他。您毕竟是政府,他得听您的,实在不行就麻烦您给俺拍上个电报。”田嫒红朝正在和高延和玩耍的田守业看了一眼,低声对李季兰说道。
“嫒红,您就放心哇!”李季兰安抚了田嫒红几句,然后接着说道:“前些年才搞完‘三反五反’刚完,兹会儿洪州各行各业发展的都很好。接下来很快就要进行‘一化三改’了。”
“‘一化三改’是咋回事情?”田嫒红疑惑不解地问。
“‘一化’就是社会主义工业化,‘三改就是对农业、手工业和资本主义工商业进行社会主义改造。这是党中央提出的过渡时期的总路线和总任务。目的就是充分调动社会各阶层、各行业、各产业、各个体的积极性,投入到社会主义建设的大潮中来。俺这回去太原就是参加山西省‘一化三改’的动员会。”
“囊咋改造呢?”
“具体咋个改造,俺这会儿也不醒的,要等这次会议之后才能知道。不过,你就放心哇!开展社会主义改造,共产党不会丢下任何一个人不管,都要把大伙儿带到社会主义道路上的。当然也包括和盛恒药行和您冈冈田守业。”
田嫒红对李季兰说的话似懂非懂,但当她听到不会丢下和盛恒药行与哥哥田守业不管时,还是感激地说道:“囊的话俺就放心了。”
开始检票了。田嫒红告别了田守业和李季兰,带着高延和随着旅客来到了站台上。火车还没有进站,田嫒红站在寒冷的风中,望着在星光之下泛着熠熠光辉的铁轨,心中涌起了阵阵波澜。
七年前的春天,田嫒红随年迈的丈夫第一次去了天津;七年后还是春季,她带着身体孱弱的儿子再次赴天津。所不同的是,她没有了丈夫,和盛恒药行也没有了东家。目前高延和岁数还小,她不仅是家人的希望,同时也是和盛恒药行的希望。因此,她必须要用自己柔弱的臂膀扛起所有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