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和盛恒药行的生意十分红火,每天只要一开门,卖药材的就蜂拥而至。这些卖药材的有山民,也有药材贩子。药行门前的巷子里,地上一捆捆放着的,墙根一摞摞垛着的全是黄芪。也有一部分其他药材,如党参、丹参、草乌、防风、当归、柴胡、芍药等。这些药材为数不多,是药行捎带着收的。
黄芪性温,具有补气不足、活血壮脾、固表止汗、生津止渴、清五脏恶血之功效。《本草纲目》将其列为“本经上品”,称“补药之长”。而洪州黄芪又名正北芪,由于其生长在常山山脉,地理和生长环境特殊,是所有黄芪中的佳品。早在北魏时期,洪州就有采刨黄芪入药历史,清代起洪州黄芪成为朝廷直贡药材,备受中医界推崇。
张贵才做药行大掌柜已经二十多年了,对眼前忙碌的生意应付自如。他让卖药材的逐个把一捆捆的黄芪搬过来,然后把上面捆扎的麻绳解开,验成色、定等级,约摸个重量就把钱付了。山民的黄芪他比较放心,都是自己在山上刨的。他不放心的是药材贩子,怕他们把别处的黄芪夹带进来,倒了和盛恒药行的牌子。
洪州黄芪有个特点,“金心玉栏菊花心”。用刀切开,会看到横断面呈放射形菊花状。黄芪中心金黄而外边色白,经阳光照晒,黄心虽一时变白,但装箱避光保存半月后即会自动恢复金黄色,再不变白,而其他地方的黄芪切开后经太阳一晒,其变白的黄心再不会恢复。张贵才从十几岁就在药行当伙计,已经在和盛恒药行干了快四十年了,经验十分老道,打眼一看就知道是不是洪州黄芪。
李成威带人把收好的黄芪抬进药行的后院。几个药工忙着剪掉黄芪上的芦头和须子。洪州黄芪条直条顺,主根粗长、分杈少,收来的黄芪中有不少都是“鞭杆芪”。要是别处的黄芪,不是根条细长,就是粗而短,而且还分杈多。药工们把剪干净的黄芪切成一尺长一根,然后晾晒到院子里的地上和房顶上。
田嫒红和张贵才媳妇正忙着给药工们烧开水,二姐田嫒莲来了,一进大门就对田嫒红大声说道:“啊呀!巷子里人多的,挤都挤不过来。”
“收黄芪就忙乎这春秋两季。”田嫒红说着话把二姐让进了西上房。
“东家在呢?” 二姐跨在炕沿上坐定悄声问。
“在东上房给人扎针呢!”田嫒红倒了一碗水给二姐放在炕上。
“俺跟您说啊!你囊冈冈喀是学坏了。” 二姐低声说。
“咋了?”田嫒红一听有些着急地问。
“兹一程子天天去东亚俱乐部。听说前几天在西凤楼还因为个黄米叫人打了一顿。”
“咋成了这了?这不是寻上发灰呢?”田嫒红生气地说道。
“主要也是莫个正业儿做的。有个营生做,兴许能收住心。不行你跟东家说说,让他来药行吧?” 二姐用征询的目光看着田嫒红。
“兹些时药行忙的人手不够,要不让他来帮着大掌柜记账吧!” 田嫒红思忖了片刻说:“不行叫二姐夫也回来到药行受哇!省点你成天价挂记。”
“他能做个啥?”
“啥不能做?俺抽空跟当家的说上一声。”
“囊好哇!”二姐说着下地往外走,刚到堂屋正碰上高岳成从东厢房出来,问道:“她二姐来了,这是走呀?”
“走呀!回去给孩子做饭去。”二姐田嫒英搭着话出门走了。
送走二姐后,田嫒红小心翼翼地跟高岳成说了自己的想法,没想到高岳成竟然很痛快就答应了。
“你冈冈会记账,让他来药行记账吧!至于你二姐夫,出口外终究不是个营生,就让他跟李成威去忙栏驼队去吧!”
“东家,快出来眊眊。皱大的一棵黄芪。”高岳成和田嫒红正在屋里说着话,就听窗户外面李成威在喊。两人一听出了屋子,跟着李成威到了药行的大门外。
外面围了很多人,看见高岳成和少奶奶过来,马上让开一条缝。张贵才笑逐颜开地说:“东家,快眊,邹大的黄芪。”
洪州黄芪一般只有三四尺长。高岳成见过的最大一棵黄芪也只有六尺长。而眼前这棵黄芪芦头比男人的小腿肚还粗,足有一丈长。做药行的人都知道,黄芪如果生长年头太久,中间会出现黑心,甚至木化。那样黄芪再大也只配当木材,没什么药用价值了。而这棵黄芪通体泛黄,没有分叉,新鲜感十足。
高岳成喊过一个药工来,把黄芪的芦头切下。只见这棵黄芪里面的芯宛如一个盛开着的菊花,一层层地放射着。而且颜色发黄,质地柔软,富有生气。在场的人一看全部兴奋地欢呼起来。
“真是个奇迹啊!”高岳成不禁问张贵才:“兹棵黄芪哪里来的?”
“他们撓过来的?”李贵才指了一下身边的几个人说道。
这几个人一看就是山民,衣着破旧,一脸的憨笑。高岳成打量了一下笑着问:“从哪闹了邹大一颗黄芪?”
几个人一看药行东家在问话,又紧张又兴奋。一个身材高大的山民大着胆子说:“俺们是大磁窑的,前几天刨的这苗黄芪。又是锄头又是铁钎的,咋也扎不出来,整挖了三天才挖出来。”
“邹长邹大的,咋从山上弄下来的?” 高岳成看这棵黄芪虽然颀长,但是毫无任何损伤,于是不解地问。
“俺们几个儿从山上撓下来的。一后晌才把它扎巴下山来。”高个子山民两只手搓动着说。
“多给介孩儿算上个钱。”高岳成对张贵才吩咐说。
张贵才数出五十块钱蒙疆骆驼票子给了高个子山民。几个山民高兴地正欲离开,被高岳成喊住。
“给几个每人一块白洋,拿上红火去哇!” 高岳成从怀里掏出几块银元准备递给几个山民。
几个山民怔住,没敢接高岳成手里的银元。张贵才笑着说:“东家赏的,拿上哇!”几个山民一听高兴地把银元接过去,说笑着走了。
中午吃过饭,高岳成带着张贵才、李成威来到了后院的库房。他细细打量了一遍,感慨道:“和盛恒药行一百年了还是头一次收到邹大的黄芪。俺以为啥用也没了,莫想到竟然是黄芪中的至尊之宝。”
“这棵黄芪吸天地之灵气,得日月之精华。俺看这就是棵黄芪王。”张贵才看着高岳成兴奋地说道。
“就是棵黄芪王。是黄芪王出世了。”李成威接着说道。
“兹棵黄芪肯定不能卖。对喂?东家。”张贵才看着高岳成说。
“对!留着做和盛恒药行的镇店之宝。”李成威大声说。
“只是邹大一颗黄芪,咋拾掇呀?”高岳成看着地上的硕大颀长的黄芪,对着张贵才和李成威有些发愁地说。
“兹根黄芪虽长,但粗倒不粗,也就比擀面杖为粗点,再下来就大拇指头粗了。晒干了估计也就十几斤重。俺觉意把它浸软,慢慢盘成个龙形,用白酒杀完菌后放进麻纸沾猪血裱糊密封的木箱里保存。” 张贵才出着主意说。
“最好做上两个木匣子,大的套小的,中间用石灰隔开。这样估计放上个几十年没问题。” 高岳成被张贵才点醒,郑重其事地嘱咐道。
几天来黄芪王一直是和盛恒药行大家谈论的话题。一天大掌柜掌柜张贵才突然担忧地说:“黄芪王是个黄芪王。只是邹大的宝贝在章们手里也叫人不歇心啊!”
“咋说?”李成威问:“是不是怕叫人惦记上了?”
“这世道,又是药行同道,又是土匪强盗的。就怕凭空生出许多事端。”张贵才担心地说。
“俺看最该担心的还是同道。土匪要这么个格榄子做啥?要说土匪,洪州也就是个王天庆,六七年前就让金城县的大土匪乔铁成拾掇了。而乔铁成也叫日本人打得早就跑到口外。虽说兹几年来了个草原马匪花公鸡,喀是从来不敢进洪州城,也就在乡下害害。”
“防是防不住,瞒也瞒不了。常山爷既然赐宝贝给和盛恒药行,囊章们就索性搞个仪式祭拜一下。”高岳成拿定主意说。
“东家说的对,与其叫人们瞎猜疑,不如把声势造大。这样人们知道黄芪王是章们的了,反倒歇心了。”李成威对这一决定非常认同。
“囊让常山元灵宫的道士李理给主持一下。祭拜一下常山爷,感谢常山爷赐宝。这样一来,黄芪王就真是黄芪王了。”大掌柜张贵才出着主意说道。
“李理道士定下日子,记着寻一下李世为,叫他提前给县公署备上个案。甭章们把人招引来了,县公署不让弄就麻烦了。”高岳成吩咐说。
“行,俺一准办利索了。” 大掌柜张贵才应承道。
三个人把祭拜常山爷事情定了下来。这是和盛恒药行一百多年来还从未做过的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