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的太阳带了几分懒散，这份懒散感染了在树下晒着太阳的檀香。
檀香睡了一觉醒来，偏过头去，孟槐很是认真的在拿着枝头的果酱，在勉强算是宽大的花瓣上写字。
这周围的花几乎都遭了殃，檀香打了个哈欠，眉眼勾起的笑足以魅惑众生。
“我有弄坏你那么多东西吗？”檀香问了声，孟槐头也不抬的道：“你先别和我说话。”
檀香笑了笑，懒散的转了个身，透过枝叶看着天空。
风从林中过，鸟在林中歌，蝶飞叶落间，宁静而美好。
静看了许久，孟槐灵力绕着那些花瓣，走到檀香旁边。漫天的花瓣在檀香眼前落在，檀香勾住了手指，所有花瓣悬浮于半空。
檀香只手捻起一片：“你这湖里，还有糖葫芦？”
“嗯。”孟槐郑重的点了点头，檀香又拿起另外一片花瓣：“里面还藏着烧鸡呢？”
“这个我记得清楚，是有的。”孟槐一本正经的扯谎，笑得又那么灿烂纯良且无害。
“这些挺多的，我可能一时半会还不完。”檀香将那些写了字的花瓣都收了起来，坐起半边身子靠在树下，笑着看着孟槐：“我慢慢还怎样？”
“可以哦。”孟槐温柔的笑着，盘腿坐在檀香面前，手肘放在腿上，支起半边脑袋：“我的寿命还很长，你一时半会也不会死。”
“那我要是死了呢？”檀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可却还是问了。
“那便是死了。”孟槐说得云淡风轻，随之稍顿了下，又道：“不过你要是死了也是活该，谁让你吃了那么多人。”
檀香眸中染起一丝哀伤，他看着同星河气息乃至长相都一模一样的孟槐，他摩挲着手中的扳指，这里头装着星河的坟墓。
“不过你还算好。”孟槐看向檀香，视线与之对上，孟槐顿时笑了，这笑融进了阳光，融化了寒冬春雪。
檀香等着孟槐说下文，孟槐倒是站了起来，抖落了身上的灰尘，笑着道：“走吧，带我去人类的集市中逛逛。”
“你去集市逛过吗？”檀香问了声，人已经站了起来。孟槐走在前头，一身红衣在这丛林之中惹眼的很。
“去倒是去过一次，只是那名为银子的东西没有。”说到这，孟槐看向檀香：“你吃了也有百来万人了，银子可有？”
“还有些余钱。”檀香十分谦虚，孟槐对此也不在乎。
常年居住在山上的孟槐对于钱是没有概念的，她只是把知道的，想要的，全写在了花瓣上。檀香很够意思，明明知道自己是被宰了，却还是带着孟槐去云游。
从他们相遇的山上开始，穿过山林，走过丛林，孟槐时常偷懒，时常用灵力漂浮在空中。
檀香在前头走，孟槐在旁边飞。要是没瞧见孟槐了，檀香只需转过头去，便可瞧见孟槐又坐在了哪根树枝上休息，懒散的看着阳光。
因为孟槐，檀香也时常飞到枝头上，坐在孟槐旁边。
他同孟槐在树枝上，看过许多次日出日落，也看过许多次璀璨星河。
“喂，蠪蛭，我听说你们修炼可以不用吃人的，你为什么吃人？”
某日，孟槐躺在屋顶，看着天上的皎月，瞧着天上的星河，问着坐在她旁边的檀香。
“这件事得从很久很久之前说起了。”檀香颇有一副要讲故事的架势，孟槐立即打断了他：“劳烦长话短说。”
“以前我喜欢过一只很厉害的半妖。”檀香长话短说了，孟槐来了八卦的兴致，看向檀香打趣似的问道：“什么半妖？”
“是个女人，她叫星河。星河落日的星河。”檀香仰着头看着天空：“后来她为了保护我死了，我想变得更强大，所以开始吃人。”
“你们蠪蛭修炼挺难的。”檀香表示认同似的点了点头，檀香看向她问道：“你相信轮回吗？”
“这轮不到我信或不信。”孟槐没有给明确的答复，檀香看了她一眼，随之道：“原先我是不信的，我从未见过神佛，所以从不信神佛。”
“明明是妖怪却不信有神佛？”孟槐笑吟吟的看着檀香，檀香轻笑了一声道：“若真有佛，为何佛渡众生不渡我？”
“生死自有别离，命中皆有定数。你不是芸芸众生，你是妖怪。”孟槐笑着看向檀香，笑的比星河还要璀璨。
檀香没再说话，夜很漫长，他同孟槐云游百年，百年来吃遍了山珍海味，也逛遍了市井小吃。
他们一同看过山河变迁，经历过朝代更迭，忽然有一天，妖怪们都在传一件事。
他们都在说——九幽地府诞生了一只魂妖。
这件事，着实骇人听闻。
在众多妖怪之中，一直存在一种罕为人知的妖怪。
自打人类存在之初，战乱争斗频发，在战乱之中，漫地的骸骨和战场的亡魂凝聚出了一种妖怪，这种妖怪，便是魂妖。
魂妖最喜战乱，食血肉骸骨，以吞噬万界众生魂魄为生，一度令所有亡魂感到恐惧。
但是，这些魂妖，最为惧怕的便是地府。他们只要进入地府，便会成为地府的亡灵，要么进入轮回，要么不得超生。
九幽地府是最不可能出现魂妖的地方，可如今妖怪们都在传，九幽地府出现了一只魂妖，那只魂妖不食血肉骸骨，可吞噬魂魄，却不必食魂为生。
“这种事，你信吗？”孟槐问着檀香，檀香只笑道：“自是不信。”
两人相视一笑，再游历了数百年，又听那些妖怪们在说，那只地府里诞生出来的魂妖不见了。
没有人知道真假，也没有人知道那只魂妖去了哪里。
唯一具有真实性的是，地府的人跑到外头来了，正在四处搜索。
地府究竟是怎么个情况，檀香不知道，只是孟槐想起了几百年前檀香说过的话，笑的花枝乱颤：“你先前说你不信轮回，你瞧现在地府的人可都出来了。”
檀香不作声，他不记得自己是不是说过这话，于是选择了沉默。
孟槐倒是同檀香出来了数百年，先前花瓣上写的想做的事，想吃的东西，也都一一吃到。
她看着檀香，问道：“我要回山上去了，你要同我一起吗？”
檀香沉思了许久，眸中情绪一转又变了三变，半晌才道：“我不方便同你一起。”
“也是。毕竟你是凶兽，我是灵兽。”孟槐说着事实，她笑着道：“我要闭关一段时间，出关之时可能是百年之后，亦或者是千年之后。”
“嗯。”檀香应了声。
“我出关之时，你若还活着，我必定请你大吃一顿。”孟槐朝檀香笑着：“若那时你已经死去，我会在此地给你建个衣冠冢。”
“如此甚好。”檀香走到孟槐面前，一直待在手上的扳指取下来：“我这一生无常物，唯有这扳指已陪伴我数千年。”
檀香把取下来的扳指放到自己手心上，自己第一次吃人，从那人财产中拿出来的扳指。这扳指的里头，装着他曾经爱着的女人坟墓。
“衣冠冢的话，用这个，不必立碑，把我埋在槐树下便是。”檀香把扳指递到了孟槐面前，孟槐自是知道檀香离死期不远了。
数百年来未食一人，先前吃下的百万人生出的百万怨灵都在诅咒着他，吞噬着他。
“若还记得，我把这扳指，埋在槐树下。”孟槐收下了扳指，招了招手，转身离开。
走了没两步，孟槐顿下脚步，回过头来看了檀香一眼，犹豫再三，道：“若是你还活着，且不再食人，我可答应你任何一个要求。”
檀香眸色微动，孟槐不再言语，飞也似的逃进了林中。
独留下檀香看着孟槐离去的方向，直到孟槐完全消失在他视线中时，檀香一口鲜血倒吐而出，周身灵力紊乱，体内的怨灵挣扎的脱出。
他当即盘腿坐下，定气凝神。周边的灵力被吸纳了进来，檀香的面色已然煞白，神魂不稳，无数到细小的口子自身上肌肤各处炸裂开来。
檀香听见风吹过林中的声音，他看向方才孟槐离开的方向，强撑着身子站起来，灵力覆在身体上，施了一个小小的幻术，方才冒出来的伤尽数被掩盖。
他将地上的鲜血做了处理，飞身前往一处偏远的山村。
他到了山村，找了间无人居住的破草屋。
刚到这，他的灵力再也支撑不住。一直以来覆在身上的灵力开始消退，他身上的伤口重新出现。
随着灵力的消退，檀香一直隐藏的身体恢复了原有的样子。
檀香无力的躺在地上，阳光透过破烂茅草屋，可以看到倒在地上的檀香，双手已成骷髅，腹部乃至整条左腿，以及右腿小腿已是森森百骨冒出，腐烂的肉正在被吞噬。
檀香已经无力反抗了，他先前所食的所有人哪怕独留魂魄了，也无时无刻不想着吞噬掉他的灵力，吞噬掉他的身体，最后哪怕是身体只剩白骨，那白骨也会被吞噬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