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城,漆黑的夜,乌云席卷,遮住了半边的月。
被黑暗遮住的星辰颠倒,化作人们手中高举的火把。
人们高举着火把呐喊着、咆哮着、追赶着。
流动的火把宛如流星,足以划破黑暗的光亮,却把人逼向更黑的黑暗之中。
孟槐弄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她准备走的时候被人围住了。
为什么别人指着她的鼻子质问她近来人类失踪的事情。
为什么别人朝她扔着火把,要把她活活烧死。
疯了般冲过来的人类带着比恶鬼还要歇斯底里咆哮,近期所有的犯罪尽数推到了孟槐身上。
都是妖怪的错,都是妖怪在作乱。
家里失窃,有人失踪,是妖怪做的。
生意不好,财运不好,因为有妖怪。
孟槐这个二十多年还保持年轻美貌的女人是妖怪。
一切都是孟槐不好。
他们不仅仅是责怪,他们要把孟槐杀之而后快。
相柳拉着孟槐在跑。
他们围住了宅邸,她们只能跑回去锁住前门从后门走。
孟槐分不清是谁疯了,那些平日里和蔼友善的街坊邻里开始放火烧宅邸,开始撞门。
孟槐脑子很乱,自打领养了相柳之后,她再也没有使用过灵力,这些人类是怎么发现她是妖怪的?
可是,她虽是妖怪,但她从未作过恶,为什么这些人类还要将她赶尽杀绝?
“月儿,我们为什么要跑?他们肯定是误会了,我们跟他们解释清楚……”孟槐试图以和平的方法解决,拉着她跑的相柳头也不回的道:“没用的!他们不会信!”
“只要好好说……”
“不会的!”相柳说的肯定,破开后门,正打算围堵后门的人瞧见了她们。
相柳头也不回的拽着孟槐逃跑,骑马赶来的县太姥爷弓拉满月,箭出火光起,正朝孟槐冲了过来。
相柳正在这一瞬回头,本只是想看一眼孟槐,可余光却是瞧见那火箭。
她心中一骇,此时躲避已然来不及。有一瞬间她大脑失去了思考,她近乎是处于本能的顿下脚步,猛地将孟槐推开。
孟槐摔落在地,抬眼之时,正见相柳对着她笑。
一个令人十分安心的笑,仿佛在告诉她:“没事的,姐姐,我不要紧。”
“月儿!”孟槐近乎是连滚带爬的朝相柳冲了过去,她抱住了相柳,相柳抓着她的袖子只说:“跑……快跑……他们想要、想要杀了你……”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我?为什么杀我还要连累你?”孟槐红了眼眶,泪水止不住的掉。
“对、对不起……”相柳忍住了眼泪低下了头,她自责又懊恼,自责没有带孟槐早点离开这里,懊恼没有保护孟槐离开这里。
明明,孟槐保护过她,而她却没办法保护孟槐。
“对不起……”相柳的声音小了下去,孟槐再一次感受到了害怕。
上一次是同她相伴了百年的檀香被反噬,而这一次是感受到了相柳生命的流逝。
孟槐颤抖的抬起手,灵力缠绕在手上,不计后果的朝相柳输送过去。
凡人们瞧不见灵力,他们只瞧见孟槐的手分明没有碰到箭,可那箭却抽离了相柳的身体。
相柳的伤口在被修补,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妖……妖妖怪啊!”有人惊恐的喊了一声,惊起了所有人的恐惧。
“要杀了她们!她们都是妖怪!”紧跟着,有人做了判断。
一个接着一个的火把朝孟槐砸了过去,弓箭手挡在百姓面前,弓拉满月,县太姥爷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孟槐咆哮一声,榴榴之声尖锐刺耳,刺穿而来的火箭被震得空中一滞,催动的灵力带起的波动熄灭了火焰,摧毁了箭矢,将围住她们的人类纷纷推开。
人群齐齐倒地,有排山倒海之势。
人们慌乱之时,浮云绕孟槐周身而起,孟槐的原形现出百丈之高,形式豪猪,身上长着红毛似红绸,似血海。
所有人都在此时被镇住,灵兽孟槐已然红了眼,她张开血盆大口朝县太姥爷吼了一声,心中已起了杀心。
可她却是瞧见一个熟悉的女人,抱着一孩子惊恐的站在她面前。
这尽管腿在打软,却忍住了眼泪,惊恐地看着她。女人怀里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睁开了眼睛,瞧见孟槐,却是朝孟槐伸出手笑得灿烂。
一瞬间,孟槐恢复了理智。
这个女人是当年被邀来做媒的媒婆之一,知道她和相柳不打算嫁人之后,帮忙跟街坊邻里都说清楚了。
这个把县太姥爷叫来的女人是个好心肠,她是县太姥爷的夫人,一直很关照孟槐和相柳这无依无靠的弱女子。
这个召集了街坊邻里的女人还说以后生了孩子,认孟槐相柳做干娘,到时候他们也算一家人了,孟槐和相柳这没有家的女人,也有了家做依靠。
曾经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孟槐后退了一步,随之掉头,叼起相柳,飞身离开。
孟槐现身,浮云鬼寻气息而来。
这一天,火烧了遍野,燃起的火焰比乌云遮住的夜空还要透亮。
相柳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山洞里。相柳躺在石床上,睁开眼的时候,第一次感知到了所谓的灵力,也看到了灵力的形态。
她偏过头,孟槐勉强维持着人形趴在床边。
石床之上,一个灵阵刻在上面,上面还残留着血迹,孟槐的手腕之上的伤口在灵阵边缘,伤口尚未愈合,上面结起了血痂。
相柳恢复了些气力,朝孟槐探出了手,冰冷的指尖绕过孟槐的一缕青丝,勾起情丝万千。
孟槐身子微颤,因冰冷打了个哆嗦,她醒了过来,习惯性的去看相柳,正对上相柳的视线。
孟槐一喜,眼里亮着光,可那光只是转瞬即逝,孟槐低下了头,眸光黯淡了下去:“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家人哪有连累不连累的。从你买下我,决定收养我的那天起,我们便是家人了,不是吗?”相柳无奈的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孟槐低下的脑袋。
“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人类的?”孟槐低着头心虚的问着这个问题,如果知道她是妖怪,相柳会不会害怕?
孟槐心中忐忑着,她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睛去看,对上相柳视线时,相柳却是笑得很洒脱:“早就知道了,笨蛋。”
孟槐愣了愣,相柳支撑起半边身子坐起来,孟槐连忙去扶她。她缓了口气,拉过孟槐的手,把自己的手附在孟槐的手上。
“姐姐你看我们的手。”相柳看着她们的手,眼里满是怀念:“以前总是你牵着我,我觉得你的手很大,大到可以握住我的整个世界。现在长开了,也老了,手上褶皱老茧也多了起来。”
“月儿,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孟槐迷茫的看着相柳,相柳的笑微微收敛,她直白的道:“姐姐,我是人类,人类是会变的。”
“无论是内在,还是外在。人类的寿命有限,样貌变得快,我已经陪过你二十多年,下一个二十多年我没办法再陪你,因为我会死。”
相柳想到这,便是忍不住的难受,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正在面前,可她却没办法一直和自己的亲人在一起。
哪怕她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可相柳已经把孟槐视作了亲人。
或许是因为孟槐买了她、救了她、陪着她,又或许是因为孟槐一直养着她、有恩于她。
总而言之,相柳想要和孟槐一直在一起,像以往的岁月一样。
孟槐怔怔的看着相柳,嘴唇颤抖着,她咬牙,挤出一个笑容道:“月儿还是找个人类陪着的好。”
相柳心里咯噔一下,她怔怔的看着孟槐,孟槐的笑里透着阳光,足以融化寒冬春雪。
可,这个同往常一样的笑,却令相柳无比的难受。
“我不该依着你,我应该好好替你找个好夫婿。”
“我不要。”
“得找个好夫婿照顾你,你同人类结了连理,儿孙满堂,人生也算无憾。”
“我不要!”
“月儿,听话,我留在你身边,只会拖累你。”
“我说了我不要!我已经被国家抛下了,我被我婚约者抛下了!我被我父皇母后抛下了!我不想再被你抛下!”
“月儿,不可以任性。”
“我没有任性!我说了不要就要是不要!”
“姬明月。”
“我早不姓姬了!你说什么都行,唯独嫁人这事不行!”
“再任性我要生气了,孟明月。”孟槐沉下了声,相柳哽咽一声,越想越难过,最后委屈的红了眼睛。
“好好找个人照顾你,好好地过完你的下半辈子。”孟槐拉着相柳的手,语重心长的说到:“这是你最终的归属,月儿。”
“我知道了,姐姐。”相柳低下了头,藏起了所有的情绪。
来年开春的时候,相柳出嫁了。曾经的一国公主,三十多岁找了个不学无术的夫家。
这事相柳自己选的,对于这些孟槐不懂。她答应相柳,只要相柳成家,她便作为亲人一直陪在相柳身边。
孟槐花了不少积蓄买了宅院买了地,给足了相柳钱财,还给相柳办了个盛大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