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郁,星光璀璨之下,驳看着洛秋,心中有许多问题。
他想问洛秋不是想要狩猎他吗?不是想要把他留下吗?
许多的问题堵在心里问不出来,洛秋也什么都没说,驳也不再去问。
驳已然知道,自己当年确实是中了洛秋的陷阱,如果只是普通的陷阱他断然是可以挣脱的。但当时他无法挣脱,想来是有精怪作怪。
日子一天天过去,驳在洛秋身边住了也有小半个月,村里的人倒是接受了驳这个病人的存在,虽说是病人,但村里头有个男人在也方便干一些粗活累活苦活。
这旱灾没过去,村里河边的龙王庙都村民们踏破了,这雨还是没下来。
驳又在这边住了数月,与村里人熟络了起来,每隔多久,听着村里人说在山上看到了山神。
那人说这山神全身散发着光芒看不清样貌,感觉与这山林融合在一起,光芒闪烁间树移了位,那光也消失不见。
这消息一出,村里人哪坐得住?
“这是神仙显灵啊!”村里有名望的巫婆大喜:“神佑我们!这大旱也要到头了!”
巫婆差使众人给山神送去贡品,这山里野兽众多,人们不敢深入,便贡品放到了半山腰,驳跟了过去,在半山腰守到了半夜。
这大半夜的,一团柔和的光飘了过来,驳站在远处看着,这东西的修行还不及他的三分之一,是山林中孕育出的精怪,如今尚未成型。
驳没太在意,转身离去,炽热的天气焦灼着空气,这山间的河水早已干枯,旱灾不知道持续什么时候,驳并不打算干涉这些人类。
可是这些人类已经疯魔了,他们隔天上山,发现山上的吃的已经消失了。他们欣喜若狂,说是山神愿意庇佑他们。
他们在半山腰用石头堆起了一座庙,他们摆了贡品上了香。
这接连供了大半个月,也没什么效果,巫婆又说这心诚则灵,一定得让山神见见我们的诚心!
于是,这已经干旱了大半年的旱灾,在他们诚心供奉了几个月之后,终于下雨了。
村民们大呼着神仙显灵!山神庇佑!于是每天都会拖家带口的去山上祭拜。
这位山神算是时来运转,大旱结束的头一年,赶在十一月的时候,被征去士兵回来了一半,还有一位拿了功勋去城里当了官。
这位当了官的回了村,赶在过年之前,举家乔迁去城里。村里人都羡慕不已,堵在村口,吹锣打鼓的相送了十里。
村民们更加相信山神了,这都是山神庇佑啊,山神一直都在看着我们呢。
于是,村民们每天都会去祈祷山神保佑村子风调雨顺,保佑他们仕途平坦发大财。
山神能不能保佑这些驳不知道,但他知道山里那被当做精怪的山神一定做不到这些。
驳对此不屑一顾,可是洛秋也深信不疑,每次去祭拜也不见驳,直到某天,拉着驳去了山里,摁着驳让驳祭拜。
驳只感受到了奇耻大辱,他正感觉奇耻大辱的时候,瞧见树木旁,一个发着光的精怪走了出来。
这精怪接受了人们的信仰,被供奉成神,修炼速度比别的精怪快多了。
从驳知道它到现在也不过几年时间,这精怪已经有了人形,藤蔓似的头发杂乱的垂落在地,身上不着半点衣服,面貌尚且还是模糊不清。
他没有五官,身体也没有任何性别特征,像是还没建好的人体素模,细节部分全都没有,也没有性别。
驳见到他后当即站了起来,洛秋还在虔诚祭拜,这被奉为山神的精怪分明没有眼睛,可是驳却很清楚的感受到自己与之对视。
山间百灵之中诞生的灵物,又被人类当做神一样信仰崇拜,以至于这精怪的本质发生的变化,身上有了正欲成型的神格。
驳都怀疑是不是这精怪被麒麟祝福过,怎么运气这么好呢?
驳在山下待了两年,洛秋已经十六,出落的亭亭玉立,前来提亲说媒络绎不绝。
洛秋全都婉拒,驳问她:“何故都拒绝了?”
洛秋看向驳,面上不自觉的带着笑,眼里流光溢彩:“我不喜欢他们。”
“那你喜欢谁?”驳顺着问了一嘴,洛秋盯着驳看了许久,笑着问:“你说呢?”
“我不太明白你们这一套。”驳在山上待了两年,把自己口癖都强行改了,因为村里人听不习惯,感觉说出来和周围人格格不入又太过高傲。
“听说你身体恢复的不错。”洛秋转移了话题,驳微微点头:“近些年来,心中都不曾有绞痛之感。”
“这病治好后打算离开吗?”洛秋问着驳,眼里带着期待。
“自是要离开,我不属于这里。”驳的话,砸在了洛秋的心里,洛秋心沉了下来,身体僵硬的有些紧张。
“那……你离开后,准备去哪?”洛秋问着驳,驳对旁人都多少有些冷漠,话极少,也不靠近其他人,可唯独对她没有那般冷漠,也比较亲近。
“我有我要去的地方。”驳对洛秋又问必答,洛秋低着头,心脏扑通直跳,只感觉自己头脑发热,面色发红,但她脸上没有半点反应,只是耳根红的明显。
“那,你对我到了要成亲的年纪,你怎么看?”洛秋感觉要飘了,心中一惊下定了决心,如果驳反对她在这成婚,如果驳对她有想法,如果驳要带她离开,那么她一定义无反顾。
可是,驳自是皱了皱眉头,疑惑的看着洛秋:“跟我有什么关系?”
洛秋的身子僵在那里,夜间的寒风席卷而来,让她感到发自心底的寒冷。
“这样啊。”洛秋眼角微微泛红,她仰起头,露出令人心疼的笑容:“也是,跟你能有什么关系?你是我家的病人,我是大夫的妹妹,家里帮忙管账的。”
“你怎么了?”驳莫名觉得自己旧病复发了,心里难受的紧。
“没什么,我回去歇息了。”洛秋踮了踮脚,抬着头看着驳。
驳是这村里长得最好看的,也是与她日夜相伴的。驳会陪她对账,会陪她织网到半夜,虽然话不多,却总会陪在她身边。吃饭时有他,歇息时有他,采药时有他,好像一直都有他。
洛秋歪了歪脑袋,眼泪滑落了下来,却笑得灿烂:“晚安,祝你早日康复,顺利归乡,前程似锦,一生安康。”
驳张了张嘴,想要说话,洛秋却跑开了。驳大晚上的去了洛秋哥哥洛芒的房间,洛芒正坐在自己房间门口走廊的护栏上,喝着酒赏着月。
驳坐了过去:“大夫,我好心旧病复发了。”
洛芒看着驳,驳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这里难受。”
“我之前给你把脉,你经脉受损,完全不影响心脏。”洛芒喝了口酒,然后看着驳:“还有,早在一年半之前,你受损的经脉已经好了,你还打算装病到什么时候?”
“心里真的难受。”驳说的异常认真,洛芒一脸狐疑的看着驳:“你怕不是对我妹妹有意思,故意赖在我家吧?”
驳没说话,洛芒又道:“我可跟你说啊,我妹可是要成亲的,你要是喜欢她趁早坦白。”
“我会喜欢她。”驳心中十分确定,因为他不会喜欢人类,人类这种短寿的生物,和他们妖怪不是一个世界的。
所以驳才说:“她成亲与我没有干系。”
“心哪里难受?”洛芒立即认真起来了,驳立即伸出手,洛芒给他把脉,他左思右想,深思叹息,最后放下了驳的手。
“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健康的人,脉象没有半点问题。”洛芒怀疑是驳心里有问题。
“之前也这样难受过,比这难受多了,只是来这里后已经有两年没难受过了。”驳异常认真的分析自己的问题,洛芒嫌弃的看着他:“脑子有问题的,心里有问题,该找的不是大夫,心结还得心药医。”
“心药在哪?”驳问完,见洛芒扶额,驳又问道:“我这还可以治吗?”
“治不了,等死吧,我睡了。”洛芒直接拒绝三连,抱着酒回了房间,独留驳一人坐在护栏上,仰着头看着天上漫天的繁星。
没过几日,洛秋在媒婆的促使下与人订婚了,这家里忙里忙外的,驳心里越发的难受,也越发的沉默寡言。
洛秋的脸上带着笑容,她穿上嫁衣的那天,驳问她:“你很开心吗?”
“要成婚了,为什么不开心?”洛秋反问驳,驳眉头紧皱,洛秋却是笑着对驳说:“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何事?”
洛秋坐在凳子上,将梳子递给了驳:“可以帮我盘发吗?”
驳拿起梳子,梳子穿过洛秋的长发,落在了指间,驳想起很早之前,还是小孩的洛秋拿着梳子梳着他的马鬓。
昔日相处的一点点浮现在眼前,无论是身为灵兽,还是化身为人时相处的记忆。
这三千烦恼丝透过梳子落在了他的手上,心中烦恼千万。
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心里会这般难受了。
只是现在已经晚了,洛秋马上要出嫁了,在这个红叶似火的秋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