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罪
塞克洛恩2025-07-28 15:242,259

  正午的日光倾泻在断妄峰仅有的那一处平地上,照得那片挂载着露水的草地都熠熠生辉,亮得发白,在一碧如洗的天空包裹下,却给人一种如月光般清冷的观感。

  不过照在慕长风身上,依旧是暖洋洋的惬意。如果不是那几缕恼人的寒风,他差一点就想一直待在这里了。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也没有离去。

  无妨,随便她吧。

  不知过了多久,一片浓云遮蔽了日光,断妄峰上的花草得以恢复原本缤纷的色彩,但那寒风也更加猖狂。

  今天的风是真的有点冷。

  ……

  “为什么?”

  空旷的峰顶,猎猎的山风,在这阴沉压抑的巨大苍穹下,司倾羽的声音显得那样渺远,慕长风差点就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她的发丝乱卷,面纱时而被掀起,露出大半精致绝世的面容。

  可惜慕长风看不到,因为他正闭着眼睛,脑海中回荡着她的问题。片刻后,大声开口道:

  “我也不知道。”

  这回答像是被肆虐的山风彻底吞噬,没得到任何回应。

  过了一会,慕长风继续高声自言自语:

  “我也不知道......这就是我的命吧......我尽力了......我真的尽力了!”

  他说着,也许是为了穿透这咆哮的罡风,声音越来越大,仿佛在嘶吼。

  不知何时,一滴晶莹的泪水从他脸颊流下,半途便被狂风卷走,与那些露珠一起,飘散成这山间的雾气。

  “嗯。”

  这一声轻得连司倾羽自己都没有听到。

  突如其来暴怒的雷雨,狞笑着撕碎一切温柔。

  ......

  慕长风躺在床上,回忆着那时的场景,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流泪,只记得回到住所时已满身雨水。

  司倾羽比他先下山,也许是看到他歇斯底里的丑态,失望离去了吧。

  不过也应当感谢她,如果不是她,自己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有这种经历了,这女人还真可怕。

  她后来去哪了,去见过谁,他都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

  但这回他依旧没能如愿。

  二十天后,又到了慕长风灌体的日子。

  虽然他都已经15岁,早就宣布了修炼的死刑了,而且就算真的突破了通窍境,难道还能在十天内凝丹、入玄,然后进剑冢,出来大杀四方?

  但他还是坚持要灌体。

  因为那是他唯一能感受到玄力,感受到自己作为一名剑修而修炼的时刻。至于能不能通窍,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慕天休也看出来了,在那种剧痛下他还能保持神志清明,倔强地尝试吸收玄力,十年来,每周如此,没有一次逃避过。

  慕天休看着眼前盘坐的少年,双眸微阖,面色平静而坚定,仿佛对即将到来的痛苦全然不知。

  即便已经操作过无数次,这一回慕天休却是再也不忍心出手。

  “十天后......就入剑冢了,要不还是算了,养精蓄锐,过几天我......我带你去中州城转转。”

  中州城,人族最繁华之地。

  二百年余的和平,百废俱兴,让那原本沉闷死寂只求存续的城墙内弥漫着新生的奢靡气息。

  传闻那里雕梁画栋,亭台池榭相互映衬而立,白天有市列珠玑、人声鼎沸,夜晚有凤箫玉壶、鱼龙夜舞。

  虽然就在剑阁南侧不远处,但那却是许多剑修一生也曾未踏足的地方。

  剑阁有训:不问烟火,只寻剑心。

  ……

  慕长风有些诧异地睁眼看着父亲,沉默半晌,回了句:

  “只寻剑心。”

  言外之意,他也是剑修,当恪守剑道。

  慕天休心中愧疚之意更甚,往日对他的苛责显得那般无理:若是他有自己的天资,凭借此心,成就未必比他这个当父亲的低。

  慕天休平复了一下心情,准备调动剑气。

  “最后一次吧。”慕长风一字一句地说道。

  “好。”

  “我没出声,不必收手。”

  慕天休狠狠咬了咬牙,从嘴缝中挤出一个“好”字。

  然后催动起剑气,灌向慕长风的身体。

  那强健的肉身在入玄境巅峰的剑气冲刷下很快便血肉模糊,甚至一片片从那一动不动的躯体上脱落。鲜血涌出,虽然意外的没有那么多,依然将那些残存的原本还算白皙干净的皮肤染成了红色。

  这个过程中,慕长风一声不吭,努力把意识从那无以言表的疼痛中抽出,试着感受玄力流经身体的感觉,最后终于......痛到失去意识。

  慕天休收手了,看着眼前这惨烈的景象,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去拿疗伤的丹药。

  因为没有玄力,只能用普通的外伤药,效果弱得可怜。

  与此同时,那血人缓缓张开了双眼。

  “还是......不行呢。”

  这一句话,仿佛抽干了他最后的力气,他再也无法维持坐姿,面朝前倒了下去。

  ……

  慕长风在床上醒来,看了眼窗外昏暗的天色,估摸着自己大概昏迷了整整半天。

  此刻此刻,他正躺在剑阁后山密林中的一座小屋中。

  每次灌体他都会来这里住个两三天,等到伤势几乎痊愈再下山。剑阁中,只有三个人知道他去做什么,一位宗主,两位长老。除此之外,也没什么人关注他。

  他艰难地从床上坐起,牵动了身上的伤势,渗出的血很快染红了包裹的纱布,但他仿佛未觉,盘起腿,回忆着灌体时的感受。

  这一次,最后关头,好像隐约有那么一点点感觉,但又好像没有,也许又是他的错觉。

  “该死的!”他愤愤地锤了一下床面,血液溢出纱布,成滴地落到床上,融入那暗红色的床板。

  “要是能再坚持一会,说不定.....说不定......”

  他的话说了一半,如鲠在喉。

  说不定能通窍?

  自己都觉得可怜,可悲,可笑!

  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寂静的竹林中,有些骇人。

  鲜血成股从纱布的缝隙中流下,他依旧不在意。

  他这幅肉身,除了强大的恢复能力以外一无是处。

  他开始有些仇恨这幅躯壳,这身囚禁了他的灵魂,夺走了他的一切,让他蒙羞的肮脏血肉。

  即便分崩离析,也是罪有应得。

  ......

  宣泄过后,他打开门走了出去,想散一散屋里的血腥味,却不想迎面碰到了上官冽,还有那个他以为不会再见,更不想在此情此景下见到的人——瑶池宫圣女,司倾羽。

  他二人结伴而行,看到慕长风,那眼神中的惊异,在慕长风眼里,就像是被人撞破了好事,不知所措一样。

  他又笑了一声,那被纱布包裹的脸扭曲着,鲜血淋漓,显得无比狰狞。

  “滚!”

  他那尚未恢复的喉咙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夹杂着漏风声。

  有点好笑,但没人笑得出来。

  他转身回屋,关门,躺到了床上,呆呆地盯着天花板。

  周围又恢复了寂静,只有血液掉落在地板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继续阅读:第5章 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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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与不夜城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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