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域，极北之地。
无论外界如何斗转星移四季轮换，这里仿佛只有不变的长夜，像是在高空挂起永不落下的黑幕，斗大的雪花洋洋洒洒飘落，中间夹杂着些许锋利的冰锥，落到冰层上却诡异地发不出一点声响。
若是在冰雪的间隙中极目远眺，万里冻原上根本找不到活物的踪影。
不过此刻还是有两道身影立于一座孤山之上。
一位是身穿金丝黑袍的瘦削男子，气质绝尘，手心酝酿着令人心悸的黑色玄力，静静注视着面前之人。
在他面前是一位身材颀长的俊美女子，银发白瞳，五官异常立体，一身银甲熠熠生辉，透出一股睥睨众生的桀骜与圣洁气息，但也难掩隐羸弱之势。
“这是什么意思，自投罗网？”男子开口道，用的是兽语。
“我只想回去。”女子盯着他手上的玄力，脸上浮现几分忌惮之意。
“玄界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男子不依不饶，语气依然平静。
“我一直被你们追杀，什么都没做。”
“越界者死，这是你们的规矩。”
女子身上躁动的气息揭示了她内心的愤怒，她再度用带着杀意的目光看向男子，语气无比冰冷：
“若是我全盛时期，杀你轻而易举。”
男子不屑一笑道：
“看来你在玄界这么久也不算一无所获，至少嘴上的功夫强了不少。”
“你觉得凭借着界罚，就能战胜我？”
“值得一试。”
女子身上的气息骤然释放，方圆几里的天幕瞬间盈满刺目的白光，白光所至之处冰雪尽数消融，她身后伸展出四对洁白的羽翼，其中一对已经成了半透明状难以辨认。
接着，她徐徐伸出右手张开手指，片刻后，一道巨大光柱穿透夜幕从天而降，在她手中凝聚成一把仿佛能劈山断河的巨大光剑，剑身激荡出阵阵骇人威势，将下方的冰层震碎成波纹状。
女子凭空而立，整个身躯渐渐虚化成一片耀眼的光芒，从双目处射出的两道日光死死锁定了黑袍男子，模糊的双翼扇动着，如同一尊审判众生的神祇。
男子见状眉头一皱，手心中的半透明黑色玄力源源不断扩散到附近的空间内形成结界，结界中的一切仿佛都失去了颜色，只剩下静止不动的灰白景象。
然而女子显然并未受到多大影响，她举起光剑，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向男子斩切而来，所到之处结界发出“咔咔”的声音片片崩碎。
唰！
男子未及躲闪就被那道剑芒一分为二。
然而下一刻，先前崩碎的黑色玄力几乎是在一瞬间便如潮水一般向着那道流光包围而去，刚刚被切断的那两半身躯也化作黑冰附着在光芒外侧。
女子发现异常后迅速抽身逃离，却还是渐渐被那块黑冰吞噬，速度略有下降，不过依然奇快无比。
锵！
就在黑冰彻底包裹住女子的一刹那，那道流光竟骤然停滞，现出了女子的真身。
也就是在这一刹那，黑冰旁男子闪身而出，将灌注了极寒玄力的拳头重重砸向女子的小腹，拳头所过之处又凭空带出一道黑色的冰棱。
可惜还是慢了一点，就在拳头快要触及小腹时，女子挣脱了那一瞬间的束缚，继续化作流光远遁，身上的黑冰也渐渐消退。
“可惜了。”男子看着胸前又深又长的伤口微微一笑，表情反倒轻松了几分。
女子立于不远处，神情凝重。
虽然她浑身上下都覆盖着抗性极强的甲胄，但那男子的攻击似乎可以穿透她的防御。
如果在这种状况下挨上一拳，她就再也别想回去了。
或者说，她现在已经走不了了。
她眼睁睁看着男子再度张开黑色结界笼罩了她，远处巍峨磅礴的天玄峰开始隆隆作响，她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再打下去，她或许可以杀了他，但那又如何呢？
从她动杀心召唤神器的那一刻起，她便已经输了。
女子收敛了身上的神光，徐徐飘落到山顶上，手中的剑也逸散成光芒流向天际。
男子见状也打消了继续出手的念头，不过依然没有撤去结界。
在这个最后的时刻，两人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交谈。
“看来你打算伏法了？”
“我无罪。”
“到现在争论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
“是的。”
“我没想到你真敢在这里暴露自己的位置。”
“如果不杀了你他们很快就会知道。”
“可惜你失手了。后悔么？”
“也许吧，是我对你们期望太高了，以为你们和他们不一样。”
男子轻叹一声，“立场不是个别人能够改变的。”
“确实。”女子抬头望着漆黑云层中闪烁而过的浩瀚身影，感受着一股不可抵挡的力量向自己逼近，神色有些凄凉，“再来一次，我们还是做敌人吧。”
男子神情有些动容，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二人又一次陷入沉默，共同看向渐渐苏醒的天玄峰，等待着结束的那一刻。
不久，女子的身形开始渐渐扭曲，那一身坚不可摧的银甲连同周围的空间一起寸寸崩碎，身躯中蕴含的半透明神力被挤压而出，如同血液一般流淌过她破碎的肌肤，散发出圣洁的光芒，她始终保持着那副失落的神情，直到肉身与本源都被那股伟力彻底碾碎成齑粉，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男子静静目睹着一切，头一回觉得死亡是一个如此美丽的过程，然而她最后的表情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半晌，天地间重归死寂，夜幕再度占据了这一方天地，冰雪开始重筑属于它的世界。
黑袍男子伫立良久，直到身旁闪过一道白影，一位穿着貂裘、银发蓝瞳的魁梧男子悄然出现在他身后，看了看周围的场景，询问道：“已经结束了？”
“是的。”
“刚才那感觉是...”
“天玄峰的那位存在。”
“难怪,天都亮了。”
“嗯。”
“你受伤了？”
“还好。”
“你有心事？”
黑袍男子沉默片刻，低声道：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可以。”
“你觉得，神族会有表情么？”
“连情绪波动都很少，更不要说表情了。”
“可我刚刚分明在她脸上看到了愤怒和悲伤。”
“...大概是他们学会了伪装。”
“是么？”
“得了吧。”白裘男子轻轻将手放在他肩上，“你可能太久没跟人交往了吧？”
“也许吧。”
“这里冰天雪地属实寂寞，不如去我西域逛一逛？”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任务完成了，给你摆个庆功宴。”
“那是什么？”
“璃昭告诉我的，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