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惨剧,发生不过一瞬间。
屋内的静默,却持续了很久。
宓潇潇愕然地仰头看天,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刚刚那是……鹦鹉被赫连诀的夜隼……叼走了?
那鹦鹉,还能活吗?
她僵硬地转身,看赫连诀。
赫连诀也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虽然他对于宓潇潇擅自将自己给她买的鹦鹉放走,有些不悦,可他没料到,他的夜隼,竟然比他更不悦。
“王爷”,宓潇潇艰难开口:“刚才,是不是你养的那只大黑鸟,把鹦鹉抓走了?”
赫连诀颔首:“那是夜隼。”
“既然是夜隼,为什么要在白天出来,胡乱抓鸟?王爷你都不管管的吗?”
宓潇潇痛心疾首。
赫连诀清了清嗓子:“夜隼,有时也会在白天活动的。”
看着宓潇潇那张郁闷的脸,赫连诀忽然有些想笑。
她刚才还说,既然身为鸟,就应该在天上飞,像她一样。
可是那只鹦鹉,却被更大更凶的鸟,抓走吃了。
所以,她就应该听他的话,老老实实待在王府里。
宓潇潇走过来,忽然伸手拉住了赫连诀的袍角。
赫连诀低头看了看,微微挑眉。
“王爷,既然那只夜隼是你的,你能不能让它将鹦鹉放了?小鹦鹉虽然刚来,跟我没什么感情,不过它就这样被抓走,实在是有些可怜。”
赫连诀摇头:“晚了,已经被吃了。”
宓潇潇:“……”
夜隼,就那么馋吗?
她压下心中的不满,抓着赫连诀的袍角,晃一晃。
她的这个小动作,让赫连诀心中一动。
“王爷,你给我买鹦鹉,就是给我解闷的。可现在鹦鹉已经被吃了,我在府中,肯定会闷死的。要不王爷你还是带着我去见识一下怎么审案子吧!”
她两只眼睛眨啊眨的,一脸期待地看着赫连诀。
赫连诀的一颗心,被她这副模样搅动的难以平静。
可他还是坚持自己的立场:“此案,连公主府都牵涉进去了,你待在王府中,最安全。”
“我跟着你去查案,谁敢动我?”宓潇潇不服气。
赫连诀眼底溢出笑意:“你就这么相信我,会护你周全?”
宓潇潇想了想,点点头。
虽然赫连诀是狗男人,可他一直都在救她。他的武力值,她是极为信任的。所以跟着他出门,即便是查这种大案,她也完全不怕。
宓潇潇的信任,令赫连诀的心又乱了些。
他低头看着她抓着自己袍角的手,小小的,纤白的,还晃动着。
这女人,从未像此刻这般,对他撒娇。
如今她还是第一次撒娇,若是他就这样直接拒绝了,会不会不太好?
赫连诀想了想,沉默了一下。
宓潇潇见他有所松动,连忙保证:“王爷,我保证我会乖乖的,我跟着你,只是去见识一下就好,我绝对不惹事,我若是惹事了,你就打我!”
她坚定地看着赫连诀。
赫连诀莞尔。
他点点头,“你都这样说,我若是再拒绝,岂不是显得很冷酷?”
宓潇潇开心坏了,几乎想冲过去和他抱个满怀。
可她到底还存着几分理智,忍住了。
赫连诀见她笑靥如花,眸底也现出了浅浅的温柔笑意。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竟然已经习惯了她脸上的那块疤了。看得久了,也并不觉得有多丑。
赫连诀抬手想摸一摸宓潇潇的脸。
宓潇潇却像受惊的兔子一般,蓦地松开他的袍角,朝后退了两步。
她后退,完全就是下意识的动作。
退完之后,她才觉察出来,自己这样,似乎不太对。
赫连诀的手,僵在那里,并没有收回去。
宓潇潇内心艰难地抉择着。
毕竟,狗男人刚刚才答应了她,带她去查案呢。她如今连脸都不许人家摸一下,这不就是,河还没过,就准备拆桥吗?
她又默默上前两步,将脸凑了过去。
赫连诀见她如此,脸上的冷色收了收,捏了捏她的脸蛋,便松开了手。
他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他在等她对他敞开心扉,可是直到现在,她仍然什么都不说。
赫连诀静静看了看她,转身走了。
宓潇潇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背影,她总觉得,刚才赫连诀的眼神,似乎蕴含着很多东西。
可是她,看不懂。
罢了罢了,看不懂就不想了,明天终于可以出府了。
而且还不是偷偷地出府,而是光明正大地被赫连诀带着出府!
开心!
第二日一早,宓潇潇果真上了赫连诀的马车。
马车直接去了刑部。
宓潇潇头上戴着幂蓠,跟着赫连诀置入刑部大堂。
她是九王爷带来的人,所以没人敢拦。不过大家都用十分好奇的目光看着她,好奇她的身份。
赫连诀也并未多解释,将她带入大堂后,便指了指一处屏风后,示意她进去。
宓潇潇能跟着来,就已经很开心了,所以二话不说地进到屏风后面。
不一会,三司的官员都来了。
宓潇潇隐在屏风后,看不清外面的情形,只能隐隐约约地瞧见赫连诀的身影。
潇潇若玉树,风姿卓绝,他站在那里,整个刑部大堂,似乎都亮堂许多。
三司的官员,大多都是老头子,可他们见了赫连诀,也要行礼。
赫连诀冷淡地颔首,坐在上首。
此案的主审官,是大理寺卿,李瞿。
他的年纪比刘必要大,宓潇潇在屏风后坐着,听他们一点点地梳理整个案件,又谈到在狱中暴毙的金哥,然后刑部尚书就开始推卸责任了。
之前金哥在京兆府衙的狱中诈死,此事刘必是失职之罪。可现在金哥又在刑部大牢里真的死翘翘了,刘必自然不肯让刑部轻巧地就推卸责任。
宓潇潇听了半天他们夹枪带棒的话,听得头晕脑胀,很快就困了。
“如今皇上将公主府都封了,此案闹得这样大,关键犯人又在大牢里死了,案情也没什么进展,若是皇上怪罪下来,诸位要如何办?”
刘必的声音颤巍巍的。
“还有那些药人,唉,真是作孽啊。”又有一人叹息。
“诸位大人,金哥虽然死了,公主府内,还有一个纤柔,她是胭鸢馆的人,我们可以从江南着手。另外,长公主和平昌,都可查。”
赫连诀清冽的声音响起,宓潇潇原本已经迷糊了,又蓦地清醒了一下。
嗯,赫连诀的嗓音夹在一众老头子中间,听起来真是格外沉悦动听。
“九王爷,长公主和郡主,我们如何敢盘问?”
赫连诀冷笑一声:“此案皇上亲自问询,公主府也已经封了,诸位不妨大胆一些。”
众人沉默。
他虽然这样说,可在坐的人,实在没几个有胆子敢去查问长公主。
一阵沉默之后,又是几人在扯皮。
这个说刑部和京兆府衙门有罪责,应该质询。那个又说那些药草还没辨别清楚,案子止步不前。
声音嘈嘈杂杂的,宓潇潇居然在这一片嘈杂之中,获得了一种诡异的宁和感。
她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学生时代,当学生的时候,在哪里睡得最香呢?
自然就是在课堂上,听着老师的讲课,睡得最为香甜。
她此刻,就是这样一个状态。
听着那些或苍老或浑厚或急躁的嗓音,她坐在椅子上,脑袋点一下,又点一下,意识越来越混沌,最后,终于沉入了黑甜的梦。
但是她这个梦,并没有做多久。
毕竟,她没有睡在床上,而是坐在椅子上。她的面前,是一架屏风。
宓潇潇睡着睡着,忽然身子往前一歪,砸在了屏风上。
屏风被她撞倒,“砰”地一声砸在地上。
满座皆惊。
眼看她连人带椅子就要步屏风的后尘,忽地一道身影掠出,将她牢牢地揽入怀内。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这……”
宓潇潇被吓醒了,懵懵懂懂地抬头看了看赫连诀,奇怪自己明明是在椅子上坐着呢,怎么就到了赫连诀的怀里。
再环视周围,看了看众人吃惊的模样,又看了看地上的屏风……
她咂咂嘴,似乎知道刚刚发生什么了。
“我……”宓潇潇脸红了,她好丢人!
赫连诀让她老老实实地待在屏风后,可她不仅睡着了,还把屏风给砸了!
赫连诀倒并未怪她,只道:“困了?我让随风送你回府。”
宓潇潇猛烈摇头。
她好不容易才让赫连诀带她出府一趟,才听了一会这些人谈案子,如今就被送回去,那她也太亏了!
“这位是?”
宓潇潇刚才砸那一下,把头上的幂蓠也砸掉了,众人都不认识她,初见她那张脸,都有些惊讶。又看赫连诀对她的态度,众人心里都开始起疑。
听闻九王妃,确实是很丑的。
所以此刻九王爷抱着的,应该就是九王妃吧?不过九王妃一个妇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九王妃?”
这些人当中,只有刘必是见过宓潇潇的,所以当即就唤了出来。
其他人听他这样唤,这才确信了,这个女人,的确是九王妃无疑了。
赫连诀完全不看其他人的反应,揽着宓潇潇就朝外走:“你先回府。”
宓潇潇却站在那里不动,腿上用力,不肯走。
赫连诀发觉她不肯走,扬了扬眉:“刑部大堂,不是你睡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