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宴被乘风带到柴房门口时,一脸的睡意惺忪。
他外袍的带子松松系着,长发披散在后,看起来很是风流随意。
赫连诀凉凉道:“两个丫头已醒,接下来,就要看世子殿下了。”
凌宴陡然觉得压力倍增,他打了个呵欠,又伸了个懒腰,提了提神,这才一步迈进了柴房。
柴房内立马传出两个丫头的惊呼:“世子殿下?您怎么会来这里……”
赫连诀负手立在柴房外面,神色沉暗,望着幽渺的夜色,久久不动。
乘风低声劝道:“主子,趁凌小世子在询问两个丫头,要不您还是再去躺一会吧……”
赫连诀摇头:“不必。”
刚刚做了那样惨烈的噩梦,此刻他还怎么睡得着?
但愿,凌宴能够问出有用的线索。
宓潇潇躺在夹层内,眼看就要被高热、病痛和脱水折磨得死掉了,却忽然,又被人从夹层内拖了出去。
她就像是破抹布一般被人拖着,地上的小石子硌在她的身体上,她甚至都觉不出痛意。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虚影。
黑暗,兜头将她笼罩。
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拖着她的人又是谁,她努力地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眼前的景物,可惜,一切都只是徒劳。
她想扯动嘴角呼喊一声,无论喊什么都好,因为她已经好几天都没开口说过一个字了。
她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她不想自己的喉咙也发不出声音。
但她到底还是没能发出声音。
她的喉咙痛得像是从未被水滋润过,像是皲裂的大地,渴求着一场酣畅淋漓的雨水,渴求着重新吞咽口水,重新发出声音。
她再一次努力地睁大眼睛,仍觉得黑暗笼罩,所以,现在是晚上了吗?
可是为什么,天空上没有闪亮的星子?
她眼前的黑暗是混沌的,模糊的,任她如何挣扎,能够纳入瞳眸中的,唯有无尽的黑暗。
拖着她的人仍在继续走,她觉得自己的背部一定被尖锐的石子划烂了,她甚至都能感觉到背部的鲜血正从自己的体内流失出去。
原来,她的血还会流。
她还没有死。
不过,是不是也快了?
漫长的石子路似乎终于结束了,她被人提着肩膀,拖入了一个潮湿阴暗的地方。
紧接着“砰”地一声,她被重重地扔在了地上。
周围,忽然响起一阵压抑的哭泣声,像是从遥远的暗夜中传来,低低的,呜呜的,似某种小兽的悲泣。
难道,她是被扔进森林里了?
这些人费了这么大的功夫,不至于要将她扔在羌国的森林里喂狼吧?
她稍微动了一下脑子,立马就觉得浑身痛楚难当,于是便只能苦中作乐地想,不知道做娼奴与被狼啃,哪一个更好一点……
“他妈的!晦气东西!可别真死了!”
耳边传来一串恶毒的咒骂声,宓潇潇睁眼,想要看清楚说话的人是谁,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干干瘦瘦,说话的嗓音像锯木头,她想了想,这人,应该就是那晚的鼠目男。
所以他们此刻,是已经到了羌国了吗?
那么她在夹层内待了几天?两天?三天?
墨州城在大周最北端,毗邻夷族三国,所以若从墨州城进羌国,其实花费不了太多的时间。
只要有特定的渠道,即便是多年征战的两国,也可以进行一定的地下交易。
宓潇潇躺在那里,鼻端充斥着难闻的刺鼻味道,窒闷,朽坏,熏得她几乎晕死过去。
可她好不容易才活着被人从夹层内拖出来,一定不能死在这里。
想她宓潇潇英明了两世,至少不能被熏死……
这里应该不是森林,她身下有腐坏潮湿的干草,周围的空气也极为窒闷,所以这里应该是什么封闭的屋子。
她此刻毕竟已经奄奄一息,所以精神支撑不住,很快便又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晕了多久,忽然,一只手掐着她的脖子,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紧接着,她的下巴被人捏住,被迫张开,嘴巴里登时就被灌进了一碗药。
那人灌得极为粗暴,宓潇潇呛住了,猛烈的咳嗽起来。
一碗药灌进去了一小半,大半都被她呛咳了出来,那人恼怒地将碗一摔,骂骂咧咧道:“贱人,晦气玩意!看你活不活得过今晚吧!要是真死了,就拖出去喂野狗!”
骂完,脚步声远去。
宓潇潇被摔在地上,脸颊贴在潮湿粘腻的地面,居然感觉到了一丝清凉。
她贪恋地将身下的干草划拉开,整个人都贴在脏污黏湿的地面,努力地呼吸,努力地感受活的气息。
不行,她不能死在这里。
死在这样一个龌龊阴暗的角落,被无声无息地喂了野狗,绝对不是她宓潇潇告别这个世界的风格。
她在被薛贵强暴的时候没有死,在赫连诀那个大变态的手底下苟活了一个多月,也没死,所以她也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她要活,哪怕明天就被拖去当娼奴,她也要活。
活下去,才有希望。
她细瘦的手指紧紧抓着潮湿的地面,想要更多湿凉,更多的水汽,她想要灼烫的身体快点降温。
抓着抓着,忽然握住了一小块坚硬的东西。
她的掌心,立时划破了一个口子,痛得她一个激灵。
那是一小片瓷碗的碎片。
是刚刚喂她喝药的人摔碎的,瓷碗碎片。
宓潇潇将她攥着,紧紧地,紧紧地攥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