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潇潇讪笑两声,默默地又走到了赫连诀的身边。
宓茵茵蹙眉看了她一眼,似乎颇为嫌弃。
宓潇潇无语望天,她可太难了。
终于落座,在屠氏的安排下,宓潇潇坐在赫连诀的左边,而宓茵茵坐在赫连诀的右边。
屠氏和宓具文的用意,简直再明显不过了。
看来宓茵茵,也想当九王妃呢。
宓潇潇扪心自问,其实她此刻对于宓茵茵的想法,和以前的平昌,今早的李莲儿,都是一样的。
只要她们能成功地让赫连诀将自己休了,她就敬她们是条真汉子。
扪心自问之后,宓潇潇便不客气了。
她对着一桌的美味佳肴,狂吃起来。
这一桌子,皆是各怀心事。表面笑着,心里各自都有小九九。
唯一在认真吃饭的,就只有宓潇潇一个人了。
只见她筷子伸缩如飞,面前的碗里碟子里夹了满满当当的各种肉和菜,然后埋头,一顿猛吃。
犹如饿了三个月的野狼一般。
原本宓具文在和赫连诀对饮,说些朝中琐事。屠氏矜持地坐着,不停地用眼睛示意宓茵茵给赫连诀倒酒。而宓茵茵,则在赫连诀身畔,各种搔首弄姿,展现魅力。赫连诀则始终淡淡地饮酒,不时瞄一眼身侧的宓潇潇。
可是,由于宓潇潇的吃相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于是桌上的其余四人,全都朝她看了过来。
她嘴里塞了满满的食物,左手一只鸭腿,右手的筷子上夹着松鼠桂鱼,眼睛不停地逡巡着桌上的美食,神情专注,目光如炬。
她看向食物的眼里,有很亮的光……
赫连诀微微扬眉。
这女人以前吃东西,不是这样的。
虽然也毫无规矩,但却远没有如此夸张。
她如今这模样,搞得像是自己苛待了她,从没让她吃饱过似的。
宓潇潇大嚼大咽,心中甚为满足。
她已经好久,都没像今晚这样满足地吃上一顿了。
上一次这样吃,还是在北境的澜渊王府的时候。
自从她和凌宴一起逃跑,接着就是各种风餐露宿,再接着就进了威风寨,在寨子里虽然可以吃饱,可是寨子里的吃食怎比得过如今相府的满桌珍馐?
再之后,赫连诀便将她捉住了,然后便是回京。
跟在赫连诀身边,虽然也可以吃好,可是毕竟行在路上,很多东西,都是吃不到的。
昨晚进澜渊王府,她也没有吃东西。
今早她直接睡过去了,醒来后就吃了李莲儿的一碗莲子羹。
所以如今她坐在这满桌的珍馐面前,不大吃特吃一顿,简直就是对不起自己!
她狂吃海塞一顿之后,忽然觉得,这会周遭好安静啊。
一抬头,愣住了。
只见满桌的人,都用一种复杂的眼睛,盯着她看。
宓潇潇稍微紧张了一下,忙将鸭腿放下,摸了摸自己的脸。
为什么大家都盯着她的脸看?
难道她刚刚把糯米藕吃脸上了?
糯米藕没吃到脸上,她这一模,倒是摸了自己一脸油……
宓具文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两下。
屠氏脸色黢黑,大概是嫌弃宓潇潇脏了她家的饭桌。
宓茵茵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只有赫连诀,拿了帕子给宓潇潇擦脸。
虽然,他脸上也带着嫌弃之色,可他还是将宓潇潇的油脸擦干净了,低声耳语道:“慢点吃,噎死了,你妹妹能马上踩着你的尸体来爬我的床。”
宓潇潇虎躯一震。
打了个饱嗝……
满桌,寂静。
屠氏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忽然手一滑,碗里的汤倒在了宓潇潇的裙子上。
宓潇潇轻叫一声忙站了起来。
屠氏便过来挽起她的手,关切道:“哎呀裙子都湿了,快随母亲来,带你去换一件。”
宓潇潇被屠氏带到了后院。
一进门,屠氏直接问:“宓潇潇,刚才在饭桌上,你看明白了吗?”
宓潇潇点点头:“应该看明白了。”
屠氏冷笑:“那你说说吧。”
“你们想要宓茵茵也嫁给赫连诀,让她当九王妃……”她又觉得不对:“可是,我已经是九王妃了。难道你们准备杀了我,给宓茵茵腾地方?”
屠氏坐在椅子上,冷道:“杀人倒不至于,你如今脸上这副德行,想必九王爷也不会钟情于你。如今茵茵顶了你的名字,若她也能嫁给九王爷,那就是皆大欢喜。不过,茵茵可是相府嫡女,她是不会做妾的。”
宓潇潇忙道:“那你们让赫连诀休了我吧,我愿意退出。”
屠氏没料到她会这样说,哼了一声道:“休不休的,是后话。以后茵茵若能嫁进澜渊王府,她和你的地位,须是一样的,要当平妻。而今晚,你要帮我们。”
宓潇潇皱眉:“怎么帮?”
屠氏脸上现出一个笑:“你没看到,刚才在饭桌上,老爷不停地在给九王爷灌酒吗?今晚,你和王爷得留宿在相府。至于之后嘛……”
她的笑意加深,宓潇潇看得极为恶心。
“难道,你们想今夜,就把宓茵茵送去赫连诀的床上?”
“九王爷难得来一次相府,这个机会实在难得。对,我们的计划是,今夜,就成了他和茵茵的好事。”
原本,宓潇潇听了这个话,该是开心的。
可是不知为何,一想到宓茵茵爬上赫连诀的床,想到他们两个亲密地躺在一起……她的心中,就有些难受。
她抬手捂上自己的心口,按了按,觉得奇怪。
为什么,她会觉得不舒服呢?
离开赫连诀,让别的女人爬上赫连诀的床,不是一直以来,都是她的愿望吗?
“宓潇潇!”
屠氏大声唤她。
宓潇潇抬头看着屠氏,“赫连诀可是九殿阎罗,你们觉得,他的床那么好爬吗?宓茵茵若是有那个本事,大可以去爬爬看,放心,我是不会去阻拦的。”
屠氏担心的,就是这一点。
不过嘛……
她笑着抚了抚自己的袖子:“九殿阎罗,是很厉害。不过再厉害,终究也是个男人。再加上醉酒……”
她笑得胜券在握,“到时候他喝醉了,你将他扶进屋子里,往后的事情,你就别管了。”
宓潇潇设想了一下那个画面。
醉酒的赫连诀倒在床上,宓茵茵在一旁宽衣解带,再倾身过去……
她蓦地晃了晃脑袋,冷道:“当初你们以为嫁给赫连诀就是必死无疑,才会将我推出去。如今,我又为何要帮你们?”
屠氏就知道她会这样说。
她冷哼道:“宓潇潇,如今你是九王妃,日子过得舒坦了,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母亲和姐姐,过的是什么日子?”
宓潇潇愣住了。
母亲,和姐姐?
她脑子里一下子闪回过无数个画面。
原主的记忆蓦地击中了她。
对啊,在这个相府里,原主是有亲生母亲和姐姐的。
原主的生母周氏,只是宓具文的一个妾室,而且还是贱妾,在府中的地位,简直连个得脸的奴才都不如。
因为周氏原来只是一个洗脚婢,后来宓具文醉酒,两人就过了一夜,再后来,周氏就怀孕了。
宓具文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周氏。
并且因为周氏身份低微,他觉得自己和周氏有了孩子,简直是一种耻辱。
所以当周氏生下双胞胎女儿后,宓具文从未关心过他们母女三人的生活,一切,都由主母屠氏做主。
也因此,原主母女三人,在这宰相府,过得很是凄惨。
宓潇潇努力回忆,想起了原主母亲和姐姐的脸,心里猛地一抽。
她们,毕竟是原主的亲人。
自己占了原主的身体,怎能不为她做点什么呢?
宓潇潇咬了咬嘴唇,盯着屠氏:“我娘和姐姐,现在在什么地方?”
屠氏领着宓潇潇,去了后院一处极偏僻的角落。
在荒草丛生之处,有一个小小的院落。
宓潇潇走进去,从破了一半的窗户里,看到里面燃着微弱的灯火。
而一个病弱的女人半躺在床上,形容枯槁。
记忆中,周氏比屠氏还要年轻几岁。
可是现在躺在床上的女人,脸上的皱纹纵横,一脸病容,双目也浑浊了,看起来比屠氏足足老了二十岁。
床边摆着一个低矮的桌子,一个年轻的女子蹲在桌边,正喝一碗看起来很难以下咽的面糊糊。
这种糊糊,宓潇潇之前被卖入羌国的时候,被囚禁的时候,也喝过。
此刻,宓潇潇盯着那碗糊糊,心里蓦地就是一酸,眼睛也潮湿了。
她深呼吸,抚了抚自己的心口。
此刻的情绪,一多半都是因为原主。
原主惨死,她的母亲和妹妹,也过得如此艰难。
宓潇潇看着那年轻女子身上几乎是褴褛的衣衫,捏紧了拳头。
宓具文,真是个乌龟王八蛋。
自己生的孩子,却不好好抚育,而交给屠氏来磋磨。
呵,男人。
“如今你已经是王妃了,可她们过的,却这样惨淡”,屠氏走到宓潇潇身后,嘲讽道:“宓潇潇,你晚上,睡得着吗?”
宓潇潇回头,冷冷望着她。
屠氏被她的眼神震到了,哼了一声:“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你母亲周氏身为贱婢,居然敢勾引主子,没有将她杖毙,算是我仁慈了。之后她又生下了你和你姐姐两个小贱人,我容忍你们在这后院活着,就已经是菩萨心肠了,如今你还敢瞪我?”
“菩萨心肠?”
宓潇潇冷笑。
“同样都是宓具文的女儿,宓茵茵吃的什么穿的什么,而她,又吃的什么,穿的什么?”
宓潇潇伸手指向屋内的年轻女子。
那是原主的姐姐,宓贞贞。
屠氏不屑地笑了:“宓潇潇,如今你当了王妃,连舌头都利索了。居然敢在我面前出言不逊?对,你和宓贞贞,的确都是老爷的女儿,可谁让,你们是从周氏那贱人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呢?这就是命!”
宓潇潇又捏了捏拳头,深吸一口气。
此刻与屠氏在这里理论,没有任何意义。
原主母女三人悲剧的根源,在于宓具文,在于这吞灭人性的封建社会。
她盯着屠氏:“你到底想怎么样?”
屠氏笑了:“很简单,今晚你帮茵茵,明日,我就将你母亲和你姐姐挪到大院子里去,分派奴仆伺候她们,让她们也过上好日子,如何?”
一刻钟后,换过衣服的宓潇潇和屠氏,重新回席。
赫连诀不知被宓具文灌了多少酒,眸光都已经不再清明了。
他一双醉眸望着宓潇潇,见她眼底发红,便低声问:“你怎么了?”
宓潇潇摇头:“没什么。”
“九王爷,来,咱们再喝!”
宓具文又一杯酒敬过来。
赫连诀却没接,而是盯着宓潇潇的眼睛。
她很像是,刚刚哭过了。
不过是跟着屠氏去换身衣服,为何会哭呢?
“刚刚,做什么了?”他再问。
宓潇潇心里沉重,却故作轻松地笑一笑:“没什么,就是外面起风了,刚刚眼睛被风吹到,所以就红了。王爷,我爹给你敬酒呢……”
宓潇潇示意赫连诀去接宓具文的酒。
赫连诀深深地望着她。
他的目光,复杂沉邃。
宓潇潇干脆将宓具文的酒接过来,塞进赫连诀手里:“喝啊,王爷。”
赫连诀看了看手里的酒,笑了笑,仰头灌下。
屠氏赞许地看了宓潇潇一眼。
“王爷,再给您满上。”
宓茵茵拿着酒壶,又给赫连诀倒了一杯。
赫连诀还看着宓潇潇。
宓潇潇勉强笑了笑:“喝啊,王爷。”
赫连诀又是一杯饮尽。
天晚了,酒宴近尾声。
赫连诀喝了许多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握着宓潇潇的手腕:“该……回去了……”
宓茵茵和屠氏等也忙站起来。
宓具文苦口相劝:“九王爷,今夜太晚了,您又醉了,不如就……就歇在敝府吧……”
屠氏也劝:“是啊王爷,茵茵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你们歇上一晚,明日再回王府也不迟。”
赫连诀低头看宓潇潇,醉道:“你……你想留宿相府吗?”
宓潇潇望着他因醉酒而有些微酡的脸,轻轻点头,“想。”
赫连诀盯着她看了一瞬,颔首道:“既然……既然王妃都这样说了,那今夜就……就歇在此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