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冯婆子佛系念叨下,花楚君拿着周祖生送的手炉药包和他写的方子一道去了天下药铺。
花楚君把周祖生让自己喝苦菜水的事告诉给汪驰然。
汪驰然先看过药包,又看过方子,点头道,“这个手炉包不错,药配得好,解毒的方子虽然和我配的差一点,但是功效一样,没什么相克。至于他说的苦菜水倒也可以喝些,只是我觉得你未必会喜欢苦菜味。”
还是汪驰然了解自己啊。
花楚君点头如捣蒜,“是的,非常不喜欢。”
汪驰然将药包还给花楚君,“周祖生医术是不错的,为人也一向低调,不像别人一样愿意往圣上和几位得宠的娘娘面前凑。周家也是医药世家,肯定有些本事的。外面都说这位周太医有些怪,到如今还不愿意娶亲,想来怪人是有真本事的。”
花楚君捂着嘴笑看汪驰然一眼,“你不是也没说亲?我看可能有点本事的医学男大概都喜欢厚积薄发。”
汪驰然的表情有些不自在。
花楚君继续说,“不过相对于周祖生,我更相信你。”
汪驰然笑了。
一直沉默的冯婆子忽然说,“要不然我给汪神医介绍位姑娘当媳妇吧?”
花楚君急忙转头说“好”,汪驰然的脸红了,起身说有事还要问问掌柜就走出房间了。
汪驰然走了,花楚君却没缓过劲,不停追问冯婆子认识哪家姑娘要介绍给汪驰然。
冯婆子心中暗叹,只好把实话说了,“奴婢只是怕汪神医对您也……”冯婆子看着花楚君,“有些不怀好意。”
花楚君哈哈大笑,“妈妈你真逗,你以为我是谁?哪个都对我不安好心么?”
冯婆子急忙说,“怎么没有?您看杨榜眼还要娶您呢。”
“他那是想救我出苦海,怕我在史府被人KO了。”
“可是大皇子也一直待您不错,因为此事,皇妃还很是不高兴呢。”
“他可能是想除暴安良。”
“那汪神医为什么这样关照您?”
“可能是我强大的人格魅力!”
冯婆子眯起眼睛。
夫人您真好意思说,您有啥人格魅力?都能把家吃穷了……
“夫人,您要记得,只有老爷是真心对您的。”
花楚君站起身,“行了行了,妈妈你最后二更来了!”
冯婆子没听明白,“二更是什么?”
“第二更年期,简称二更。”花楚君往外走,“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买点吃的就回来。”
冯婆子要继续劝,被花楚君拦住,她只能等在天下药铺。
花楚君好少容易出来,身边没人唠叨,很是开心。
她想了想直接去了梧桐巷。
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
梧桐巷最近开了好几家新摊位,有卖烤猪蹄的、卤羊蹄的、还有果子酱摊、竟然还有算命的。
花楚君对新出的美食格外有好感。
她先买了半个烤猪蹄,一掏钱,发现出来着急忘带钱了。
花楚君和老板说先把猪蹄放这,她马上就回来交钱。
花楚君原是想折身回天下药铺,可是又怕冯婆子借机跟出来。她抬头看到网恋师父正在卖梨的摊子前。
花楚君过去就喊,“你昨天卖我的是什么梨子?一点不甜,就比黄瓜多长个把,赔钱!”
她这么一喊不只吓坏了网恋,还吸引了许多买东西的人。
网恋一看是徒弟花楚君,老脸抽了抽,假意赔笑,实则朝花楚君递眼神,“姑娘是不是认错家了?我这可是老王梨摊,姑娘是不是从前买的是老刘吧?”
花楚君眼一瞪,“你说得对,你们老王八就是老流氓!”
网恋差点没背过气去,心里这个恨,又不能带出来,只得暗扯了花楚君一把,“姑娘有话好说,这边来说如何?”
“别拉拉扯扯的,不赔钱我是不会走的!”
网恋使眼色使得差点把眼睛晃瞎了,只恨这徒弟是明明看到自己在使眼神,还故意不懂,非要他赔钱。
小王八糕子!
人多围了来,网恋最是怕人多发现自己这个摊,他马上拿出一块银子塞进花楚君的手里,小声说,“生事的小畜生,你快走吧。”
花楚君的声音也极低,“我还想再买几个香辣羊蹄呢。”
网恋恨不能用眼皮夹死花楚君,“想吃东西就来坑师父?”
花楚君反齿相讥,“记不记得在寒远书堂你也坑过我?咱们谁也别嫌弃谁。”
网恋瞪着老三角眼又拿出块银子,花楚君这才满意。
“哎呀,我好像是记错了,好像是刘流氓不是老王八,告辞大叔!”
人来得快,走得也快。
网恋差点把后槽牙咬碎了,却还要露着笑脸,“哈哈哈,没事没事,有空您再来啊!”
你个小王八糕子永远不要再来了!
花楚君如愿又买了两个香辣羊蹄,几个茶蛋。她不敢就此回天下药铺,怕冯婆子念叨她吃得多,花楚君去摊边的茶位上,要了一壶茶,坐下来吃羊蹄。
才吃了一只羊蹄,就见周祖生站在茶摊的一边买栗子糕。
周祖生一转身,看到花楚君,他走过来,“夫人也出来买东西,好巧。”
花楚君也笑,“没想到周郎中也会来梧桐巷。”在外面,花楚君不方便叫周祖生“太医”。
周祖生也懂花楚君的用意,他温和的脸扬起浅笑来,“我从小就在离梧桐巷不远的果山巷的姑母家,我姑母身子不好,我难得有空出来给她买她爱吃的栗子糕。”
周祖生说完看着花楚君,转回身又买一块栗子糕,“你的身子还不好,多吃些总没错。”
花楚君大喜,她就喜欢这样毫无怨言给她买吃的人!
“那多谢了。”花楚君向周祖生道过谢,“不然你也坐下来喝些茶?”
周祖生摇头,“不了,我还要回去给姑母送栗子糕。”
花楚君站起身,“周郎中,你的姑母身体如何?需不需要我去帮她看看?”
周祖生喜出望外,“那自然是太好了,只是我不敢开这个口。”
花楚君拿着帕子擦擦手,“这有什么呢。”
周祖生帮着花楚君拿着东西,两个人一道去了果山巷。
周祖生的姑母家是独门院只四是房,一进门就能闻到很重的药味。
周祖生歉意的对花楚君笑笑,“有些简陋,史夫人别介意。”
花楚君跟着周祖生进了正房,周祖生的姑母周氏缓缓的打开房门,“是生哥儿么?”
“是我,姑母,我带位医女来给您看看病。”
周氏年纪看着有五十多岁,脸上的皱纹很多,脸色有些灰暗。见了周祖生和花楚君笑了笑,“进来吧,有劳医女了。”
周祖生放下东西,扶住周氏坐回到炕上,“姑母您坐着,我去帮您烧点水。”
周氏答应一声,“我的米也快吃完了,你再去买些回来。”
周祖生答应一声,走了去。
花楚君和周氏坐在房里,周氏道,“姑娘我这是顽疾,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只是生哥儿那孩子希望我能多活几年。生哥儿比那个死丫头强,那个死丫头恨不能我死。”
死丫头大概说的就是周姨娘。
花楚君依稀记得周姨娘说过自己的姑母,这位老太太是受兄嫂所托,养着侄子侄女,最后把侄女卖到史府的人。
也难怪周姨娘会恨姑母周氏,而周氏也极讨厌周姨娘。
花楚君不方便说话,只把周氏把脉,并询问她的症状。
周氏絮絮叨叨,话说得颠三倒四,花楚君不知道该接哪句,索性都不接。
好在没一会儿,周祖生回来了,花楚君将自己看出的结果告诉周祖生。
“都是些老病了,我觉得是有妇科病在里面,所以你加些治妇科的药吧。”
周祖生点点头,“多谢史夫人。”
花楚君想到花大小姐的事,于是问周祖生,“周太医,你可曾给我大姐姐看过病?”
“我倒是给从前的史夫人看过一次病,那是好久的事了。”
花楚君深吸口气,问道,“那你……知不知道我大姐姐怀孕的事?”
周祖生看了花楚君好一会儿,点了头,“我知道。胎像稳固。”
花楚君这次彻底死心了。
“那么,我大姐姐临终前,你可帮她看过诊?”
“就是看过那一次,看出她怀孕了。不过她让我不要将她怀孕的事记录下来,说要给史大人一个惊喜。”
花楚君知道自己问得很离谱,但是她就是想知道。“我姐姐的脉象有没有中毒迹象?”
“没有。”周祖生很肯定。
“那……谢谢你了。”花楚君有九成把握花大小姐的死绝对是被谋害。
她起身要走,姑母周氏竟然强撑着跟了出来,“这位医女走了?有空常来坐坐才好,我老了,没人愿意陪我说话。我那后屋还有几个昨日蒸的玉米,生哥儿你给医女拿着走。”
周祖生无奈的对着花楚君笑笑,嘴上答应,让周氏回去,自己送花楚君出门。
到了门口周祖生再次向花楚君道谢,花楚君拿着自己的东西离开周家小院。
花楚君拿着许多吃的回到天下药铺,冯婆子看着眼都直了。
“夫人,您买这么多东西?”您难道忘了你在和老爷生气不是应该茶饭不思么?
花楚君把东西放下来,“我吃得饱才有力气和你们老爷继续吵架。”
冯婆子心绞痛。
富贵听到凑了过来,“您和史大人生气了?如果史大人欺负您的话,您可一定要来找我们东家啊……”
富贵又觉得这话说得有问题,马上改口,“好……好让我家东家帮您去调和调和。”
冯婆子没说话,抱着花楚君的东西一道出了天下药铺的门。
“夫人,奴婢就说汪神医也没安什么好心,他们都等着老爷和您不和呢。”
花楚君不当回事,吃了一路,回家还在吃。
花楚君刚坐下来没多久,周姨娘就进了门。
“夫人可是又吃好的了?”周姨娘笑着打趣花楚君。
花楚君招手,“你也来一道吃。”
周姨娘摇摇头,“我就不了,我只是没事过来看看夫人。”
花楚君想到周氏,把去给周氏看的病事说了。
周姨娘当即脸上没了笑容,“她的病都是她的报应。也只有我那心实的兄弟才会愿意为她找您去看病,换成我是觉得丢不起这个人。”
“我知道你恨她,可是她毕竟老了,再不能害你和你弟弟了,你又何苦这样恨呢?主要是放过你自己吧。”
周姨娘不语。
片刻,她捂着脸哭起来。
“当初,她说将我卖了,就有银子送我弟弟去读书了,我也信了。是后来,我得了脸儿,回去看她时,找到她私藏着我父母的信。原来我父母早给了她许多银子,足够我们姐弟用。可是她,知我父母没了音讯,定是凶多吉少,便来算计我……使我一辈子低人一等啊!”
周姨娘呜呜的哭起来。
花楚君最不会宽慰别人,她只能将帕子递到周姨娘面前。
周姨娘拿起帕子拭去了眼泪,“让夫人见笑了,今日好好的说来陪夫人,你倒让夫人添堵了。”
花楚君想到在天下药铺说的话,“对了,你兄弟怎么还没娶亲?不然我帮着打听打听,有哪家小姐未成亲,你看可好?”
周姨娘笑笑,“这倒是桩好事,有劳夫人。只是还要我那死心眼的兄弟点头才行。”
两个人说着话,把刚刚那页翻过去了。
等周姨娘走了,花楚君觉得这几天过得闷闷的懒极了。怎么就像没了精神头一样呢?
花楚君不知道的是,有人比她更烦闷,只是不能说与人。
这几日,史少言在小书房里住着,却似乎再没了从前住在小书房的心境了。
暮寒看出来,问他,“老爷,不然我去看看夫人那里……”
话还没说完就被史少言打断,“不必去。”
暮寒不敢再劝,只能看着史少言在那里和自己别扭着。
周姨娘就是在这时来的。
史少言的眉头皱紧,“有什么事和夫人禀报就好了。”
周姨娘一笑,“奴家是想和爷说说夫人。”
史少言一怔,沉默着,并没打断周姨娘。
“夫人其实这几日颇有些六神无主。不再和小丫头们一起说笑,逗飞镖也没有那么笑过,也说不好哪里不对,就是整个人少了些精气神。奴家想,这大概和爷有关,夫人看着不拘小节,其他再粗心的女人也是女人啊。奴家想说的,只有这些了。”
周姨娘说着,向史少言施一礼,退出小书房。
史少言看向窗外。
此时虽是下午,日头依然尚存余光,窗前的竹影晃动,仿佛晃乱了他的心。
她是什么时候能拨动他的那根心弦的?
他竟然不知道……
那晚,史少言还是推开了正房的门。
冯婆子没睡,见史少言来了喜出望外,“老爷……”
她的话还没说完,史少言示意她别说话,冯婆子笑着退下。
史少言走进内室。
搅乱他心事那人正睡在床,睡势极不好,一腿抬着压着被,手也搭在被子上,嘴角竟然有丝亮晶晶的痕迹,不肖仔细看,史少言也知道是什么。
这就是周姨娘所说的六神无主?
明明好得像猪八戒她亲妹妹好么?
史少言却稍放下些心,转身走出内室。
冯婆子没想到史少言又走出来,急忙迎上去,“老爷您今晚不在正房歇息么?”
史少言已经走向门口。“不了,记得不要告诉夫人我回来过。”
冯婆子轻轻叹口气,关上了房门。
冯婆子没提史少言来的事,花楚君也不知道。她的日子照样咸鱼着过。
花楚君在出诊当空,又跑去梧桐巷去买烤猪蹄。
也许是上次被花楚君气着了,当花楚君看向网恋师父的梨摊时,只见网恋的人影一晃,不见了。
花楚君暗笑,只当没看到,去买烤猪蹄了。
回来时,她看到卖栗子糕的摊位,想了下还是多买了份栗子糕,一转弯去了周姑母那里。
花楚君叫了好一会儿的门,周姑母才将门打开。
刚看门,周姑母还看了花楚君好一会儿,“你找谁啊?”
花楚君心想老太太的记性够差的,于是道,“我是前几日和周太医一起来的医女啊。”
周姑母听了花楚君的话,先是一愣,急忙向后退了一步,“你来……可是有什么事?”
花楚君不知道周姑母今日怎么像有点怕自己,连让她进门都不曾。她道,“我是顺路买东西过来看看你,这是给你买的栗子糕。”
周姑母讷讷的道了声谢,再没话和花楚君说。
花楚君觉得今天的周姑母像变了个人,她也不好多说,告辞离开。
在回到史府和周姨娘一起做女红时,花楚君就把去看周姑母的事告诉给周姨娘。
周姨娘听了冷冷一笑,“没有弟弟在,她就是变了个人,夫人下次不必去瞧她。”
花楚君想起周姑母的态度,有些不解,“我怎么觉得老太太像是怕我呢?”
“她是怕你在我弟弟面前说她坏话。”周姨娘将针往花绷子上一扎,也不做女红了,“想起她我就生气,从前在她眼前的日子就在眼前,我看惯了她做戏。”
花楚君不好再提周姑母的事,安慰周姨娘几句,也就将此事放下。
也就是几天之后,周姨娘身边的丫头来报给花楚君,说周姨娘和她弟弟在院子里吵起来了,请花楚君去调解一下。
花楚君带着人去了周姨娘的院子。
还未进院,花楚君就听到周姨娘和周祖生的声音。
“她死了是她的报应,我为什么要去为她磕那么个头?!”
周祖生丝毫没有相让,“她到底是姑母,人死为大,你又何苦还和姑母计较?!”
花楚君走进去,见周姨娘和周祖生相对而立,两个人因为争吵脸都极红,看着对方的眼神也是愤怒的。
也是因为花楚君进来,周祖生和周姨娘同时禁声。
花楚君看向周姨娘,“刚刚你们在说谁?”
周祖生回答了花楚君,“我姑母。”
花楚君很是吃惊,“你姑母死了?怎么可能?前几天我还去看过她。”
周姨娘这时冷笑起来,“可能就是因为她心里有鬼,所以阎王来接走她了。”
“够了!”
花楚君第一次听到周祖生这么大声说话,周祖生看着周姨娘,拂袖转身就走。
一直站在那里的周姨娘见周祖生走了,缓缓走到椅子前坐下来。
她先轻轻笑了下,眼泪就落了下来。
周姨娘扬起满是泪珠的脸,看着花楚君,“夫人,她死了,我竟然不知道,该再恨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