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世的秋日,天空澄澈如洗,古老建筑在阳光下泛着金色光泽。这座以银行和精密钟表闻名的城市,此刻迎来一场国际犯罪心理学界的盛会。
论坛主会场设在苏黎世大学诺伊姆大楼内。云月刚刚结束了自己的专题报告,台下掌声尚未完全平息,她扭头看到论坛主席施耐德教授向她走来,身旁跟着一位身着考究深色西装的青年男士。
“云教授,您的报告非常精彩。”施耐德教授微笑着,“请允许我介绍,这位是裴砚卿先生,谛听国际总裁,也是本次论坛的重要赞助人。他对您的研究表现出特别兴趣,希望与您交流。”
云月理着讲义,目光与来者相遇。
裴砚卿比宣传资料上的照片更加引人注目。一身铅笔黑的定制西服,一副金丝眼镜。完美的不像商人。他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既显尊重又不失距离感。伸出手,动作优雅从容。
“云教授,久仰。”他的声音及富磁性,“您对犯罪者决策模式的分析令人耳目一新。”
云月与他握手,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与力道都控制得恰到好处,个人一种刻意为之的错觉。
“裴先生过奖了。”她微微颔首,保持着学术场合应有的礼节,“感谢您对学术研究的支持。”
“能认识您这样的学者是我的荣幸”裴砚卿的微笑和煦,“不知是可否请云教授共进晚餐?我对您刚才提到的‘环境因素对犯罪心理的塑造’这一理论很感兴趣,希望能深入交流。”
邀请来得直接却没有留下丝毫拒绝余地。云月注意到施耐德教授眼中的期待。显然明白,这位慷慨的赞助人是不能轻易得罪。
“这是我的荣幸。”她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内心却已拉起警报。两年前那场婚礼的记忆瞬间回涌,她清楚地记得这个男人在教堂阴影中冷眼旁观的模样,记得宾客们对他的恭敬,那恭敬中分明透着一丝别样的东西。
“那么今晚七点,我在酒店顶楼餐厅等候。”裴砚卿从内袋取出一张名片,纸质厚重,边缘烫金,却只印着一个简单的“裴”字和联系方式,“这是我的私人号码,您可以随时联系。”
云月接过名片时,指尖不小心擦过他的手掌。那一刻,她敏锐地捕捉到他眼中转瞬即逝的某种神色,那不是学术爱好者对知识的渴望,而是对手入局的惬意。
“我会准时赴约。”她将名片收入手包,茶色眼眸平静无波。
裴砚卿微微欠身,优雅告辞。云月注视他离去的背影,注意到不远处一位年长的意大利裔男子无声地跟上他步伐,步伐因旧伤略显迟重却依旧警惕,显然是个练家子。
“了不起的人物,不是吗?”施耐德教授感叹,“谛听国际常年从事高级商务咨询,很少参加学术活动,这次却特地在论坛开幕前承担了所有费用……”
云月听着施耐德教授絮絮叨叨的念着,心中盘算着:
这不是普通的商业领袖。云月凭专业本能得出结论,他极好控制力和掩饰能力,鲜少暴露真实意图。
“确实了不起。”云月笑着应和,眼眸中闪过警觉的光芒。
夜幕降临,苏黎世华灯初上。酒店顶楼餐厅可以看到远处若隐若现的阿尔卑斯山。云月准时到达,被侍者引至靠窗的位置。
裴砚卿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一件深蓝色天鹅绒外套多了几分慵懒优雅。他起身为云月拉开座椅,动作绅士。
“感谢您赏光,云教授。”他回到座位,指尖轻触酒杯边缘,“希望我没有打扰您原本的计划。”
“论坛日程本来就包括交流活动。”云月从容地展开餐巾,“更何况没有您,论坛恐怕不会开的如此顺利。”
侍者前来为他们斟上开胃酒,介绍当日特色菜。点菜过程简短高效,裴砚卿早已对此熟悉,却还是礼貌地征求了云月的意见。
“我阅读了您近期发表的几篇论文,”裴砚卿切下一小块鹅肝,引入了今天的正题:“关于‘环境印记对犯罪心理形成的影响’,很有意思的观点。您似乎认为,人所处的环境会留下比遗传因素更深的心理印记?”
“环境不是唯一因素,但是关键因素。”云月轻笑一声,“没想到裴先生也会看这样的文章。”寻了个恰当的比喻,“就像水会随着容器改变形状,人的心理也会随着环境而重塑,无论是向好,还是向坏。”
裴砚卿唇角微扬:“那么您认为,这种重塑是可逆的吗?一个人如果已经习惯了某种……特定环境,还能回到普通生活吗?”
问题问得随意,云月却觉着,他在暗示什么。
“这取决于许多条件。”她放下刀叉,神情有些凝重。“个体的心理弹性、改变动机、外部支持,以及是否可以完全割断与过去环境的联系。”
裴砚卿轻轻摇晃酒杯,红酒在杯壁上留下痕迹:“完全割断?您认为这可以做到?”
“如果一个人想要真正改变,就必须脱离那些会触发旧模式的情境。这通常意味着物理距离和心理距离的双重隔离。”云月重新拿起刀叉,语气笃定。
“或许……解释了为什么有些人即使改变了生活环境,却依然无法改变行为方式。”裴砚卿的双手交叠在盘子上。
“习惯是强大的,尤其是当它被长期强化后。”云月用叉子扎住了乱滚的小西红柿并放进嘴里“裴先生似乎对这个话题有个人见解?”声音有些含混。
裴砚卿轻笑一声,“我只是个商人,云教授。在跨国经营中,理解不同文化环境下人的行为模式是必要的。”他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说到环境,您认为苏黎世的环境如何?与您熟悉的北美和亚洲相比?”
对话转变了方向,也仅仅是裴砚卿没有试探出什么的被迫决定。看似是一场学术与商业,犯罪心理学与跨国企业管理的友好交流,实则每句话都是精心计算的棋局。
“云教授的研究不仅限于学术领域,我还注意到您参与了一些实际案件的分析工作。”裴砚卿状似随意地提起,“包括两年前北美那起引人注目的事件。我记得您还出席了婚礼?”
“那是我的前室友的婚礼。”她语气平静,“至于案件分析,作为学者,能参与实际案件是宝贵的学习机会。”
“当然。”裴砚卿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那件事之后。他的声名扫地,女儿却嫁入了...新贵家族。您作为朋友,想必很为新娘高兴。”眼神似笑非笑。
“婚礼总是值得庆祝的,不是吗?”她四两拨千斤地回应,茶色眼眸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的注视,“无论背景如何,两个人都承诺了新的开始。”
裴砚卿的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确实如此。”
在这高雅餐厅的柔和光线下,两人面上都带着得体微笑,眼神交汇处却似有利刃无声相击。
晚餐结束时,裴砚卿亲自送云月到酒店大堂。
“感谢您宝贵的时间,云教授。”他为她披上外套,“明天的闭幕式我还会参加,期待您的总结发言。”
“我也感谢您的盛情款待,裴先生。”云月微笑回应,“您的支持对学界意义重大。”
“苏黎世的夜晚很美,但也潜藏着意想不到的暗流。”他的声音低沉悦耳,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难以看透,“请小心安全,云教授。”
“我一直很小心,裴先生。”她微笑回应,语气中带着经年不得变的从容,“犯罪心理学家的职业病,您知道的。我们总是注意那些别人容易忽略的细节。”
一瞬间,裴砚卿眼中闪过某种近似欣赏的神色,旋即掩去。
“那么明天见。”他微微欠身。
“明天见。”
云转身走向等待的出租车,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一直追随她离开。她不曾回头,却清楚知道,这次会面绝非偶然,裴砚卿对她的兴趣远超学术范畴。
车窗外的苏黎世夜景流转而过,云月回想今晚的每个细节。裴砚卿的每个问题、每个表情、每个细微动作都被她仔细分析。这个男人如同一个精心设计的谜题,表面优雅迷人,内里却暗藏机锋。
回到酒店房间,云月从包里取出那张烫金名片,指尖抚过凸起的“裴”字。
线索零碎且隐晦,但已足够让云月确认一件事:裴砚卿与那起案件的关联远比表面看起来的更深。而他对自己感兴趣,也绝非因为学术上的欣赏。
云月凝视苏黎世的夜景。这座城市表面秩序井然,暗地里却不知有多少秘密流动。而她自己,似乎已经无意中踏入了一个精心布置的棋局。
茶色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云月不喜欢成为别人的棋子,更不喜欢被试探和观察而不还手。
裴砚卿也许认为自己是棋手,但她决定要在他的世界里改变游戏规则。
苏黎世某高档酒店套房里
裴砚卿站在落地窗前,手中拿着一份薄薄的档案。窗外城市灯光如星河洒落,映在他深不可测的眼眸中。
“基本符合公开信息,先生。”鲁索站在身后不远处,声音低沉,“云月,二十七岁,Z 国公民,犯罪心理学专家,无异常政治背景,无显著弱点。社交圈简单,专注于学术工作。”
裴砚卿翻过一页,目光停留在档案中的照片上。那双茶色眼眸即使在证件照中也显得格外清明锐利。
“没有什么是真正无懈可击的,鲁索。”他轻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和秘密,只是有些人藏得更深。”
老管家微微颔首:“需要进一步调查吗?”
裴砚卿合上档案,放在一旁:“暂时不必。过于急切会打草惊蛇。”
他走向酒柜,倒了一小杯威士忌:“她很有趣,比两年前更加...沉稳锐利。今天的对话,她几乎每一次都巧妙地避开了陷阱,甚至反将一军。”
“您认为她记得您?”
“她当然记得。”裴砚卿唇角微扬,“她只是选择不显露。就像一只谨慎的猫,表面上温顺优雅,实则爪牙锋利,随时准备反击。”
鲁索沉默片刻:“需要采取预防措施吗?”
“不必。”裴砚卿摇头,眼中闪过兴味,“让游戏继续。明天闭幕式后,以论坛后续交流的名义,邀请她参观我们在日内瓦的行为研究中心。”
“如果她拒绝?”
“她不会。”裴砚卿轻笑一声说道。“好奇心是学者的通病,而她……”裴砚卿看着杯子里的琥珀色的酒液,好像灯光下云月那双茶色的眼睛。“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更加好奇。她会想要了解更多,即使知道可能有危险。”
鲁索微微鞠躬,退了出去:“如您所愿,先生。”
“云月教授,”他低声自语,“让我们看看,你那冷静的表面下,究竟藏着什么。”
苏黎世宁静的夜空下,一场暗流涌动的博弈已然开始,两人对此心照不宣。
而在这座以银行业和精密钟表闻名的城市里,某些人的命运正如齿轮般悄然咬合,精准地走向未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