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来了?好吧,东家都发话了,我也不能不给面子!”
“颜同,带着你的人,马上滚!”
“咳咳——咳咳——咳咳”
轻轻一松手,被叶邦华捏住脖子提到半空中、几近窒息的颜同“哐当”一下就掉到了地面上,到了这种时候,即便醉的再不省人事,区鼎等人也逐渐恢复了些许神志,努力睁开眼一开,顿时愣住说不出话来……颜同他们怎么来了?叶邦华跟颜同闹起来了?
一连串的疑问,就像海水扑打岸边似的疯狂涌来,不等区鼎这位老大发话,颜同恶狠狠的声音就传来了,“区探长,你好嘢,做大的不出来,让做小的出来故意整我?”
“好好好!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颜同今后不给您面子了!”
“我们走!!!”
这……颜同突然站起来,一脸怨恨地盯着自己和自己的手下,又突然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让区鼎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没有弱了气场,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颜同,有什么仇怨,你尽管冲着我来,就像你说的,我是当老大的,绝不让手下来挡。”
“哼!!!”
冷哼一声,颜同捂住自己那颗已经肿起来的右眼狼狈退去,围观群众眼见没戏看了,也纷纷散开了,倒是大三元酒楼的老板周志宁苦笑连连,“区SIR,真是对不住了,这件事情是我酒楼的服务生搞错了,把颜同预定的包厢给了你们用,结果让你们自己人掐架了!”
“这样吧,区SIR,为了表示我的歉意,今天晚上这一餐就免了,改日我再请您和颜同一起来这里喝杯和头酒,再给你们两位各自送上一封大利是,您觉得如何?”
哈?区鼎强撑着昏昏的脑袋,勉强听完了周志宁的话,立即在心里边将周志宁和那个“搞乌龙搞出大头佛”的侍应生的祖宗十八代统统骂了一遍,嘴上还得说着,“影响到周老板您做生意了,这是我们的不对,餐费还是要给的,至于和头酒就免了,跟颜同本就不是一路的”。这番话说得让周志宁大为感动,仍旧坚持给区鼎等人今晚的用餐免费,至于和头酒……看今天这个样子,他也明白到两伙人之间是势同水火了,估计今后少不了龙争虎斗!
和头酒摆不成了,但是,周志宁不能就这样轻易翻篇,他的酒楼是全年无休打开门做生意的,要是被外界知道了是由于他酒楼的侍应生安排出错才导致了两伙差佬在大庭广众下“开片(打架)”,那可真是贻笑大方了,就连以往交好的港英当局官员也会有异样的看法。
“区SIR,既然和头酒不摆了,那么这一封大利是,您一定要收下,不然,我就不让你们走了,以后就请你和你的伙计住在我这里了!”
“这……周老板,这不合适吧?明明是我们闹了事,怎么让您破费呢?”
“不!区SIR,说来说去,是我管教不严,以至于酿成大祸,这一份赔礼,你得收下!”
区鼎又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他自然清楚大三元酒楼的东家周志宁跟当局的某些官员来往密切,刚才他隐约听见周志宁说在楼上还有律政司的一些官员在饮酒吃饭,这可是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把刚才将颜同一伙人揍了一顿的叶邦华拉到身后,免得周志宁将怒火迁移到为自己一伙人出头的叶邦华身上——当上司的,如果连自己的手下都护不住,还当什么上司呢?
不过,周志宁的表态让区鼎大为震惊的同时又极为不解,可一直这么僵持下去,似乎也不是一个好办法,“老顶,你就收了吧,这事本来就错不在我们……”身后的叶邦华扯了扯自己的衣袖,低声说了几句,区鼎没好气地回头瞪了一眼,叶邦华略微尴尬一笑。
“周老板,这件事情,我们也有过错,不过您既然坚持,那我也不好再拒绝了!”
“对嘛!区SIR,就当我们是‘不打不相识’,明晚八点,我在这里请您和您的伙计尝一尝我们酒楼的拿手好菜和名贵酒水,你和你的伙计一定要来喔!”
“一定一定,那我就替伙计们多谢周老板款待了!!!”
一场闹剧,就此落幕。
在回去警署的路上,区鼎的酒劲早就过去了,叶邦华被区鼎喊到身边一起走,而叶邦耀则是和另外两名老差骨稍微落后几步,留出足够的空间给区鼎、叶邦华二人说“悄悄话”。
“呼……这一次,你做得很好,但也很冲动。”
“老顶,对不起了,我事先没有考虑清楚后果就对颜同出手,导致现在我们跟颜同结下梁子了,如果您为难的话,把我调去守水塘,免得日后又被颜同抓住痛脚!”
“啪!”
“唉哟!”
用力地在叶邦华的脑袋上敲了一下,区鼎重重呼出一口浊气,“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是我的手下,他颜同有什么资格在那里指手画脚的?”总算是稍微泄了一些火,正在假装被敲得头很疼的叶邦华悄悄观察着区鼎的表情变化,似乎没有“二次敲打”的意思?
“阿华,我知道你志气很高,连颜同也不放在眼里,但是——”
说到这里,区鼎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凝重地看着叶邦华,说道:
“颜同毕竟是当了十几年差的,在警队、在字头都有很深的人脉,据说他跟一些捞家走得很近,甚至跟一个叫作‘蟹王’的烟土捞家烧黄纸、拜兄弟!”
“要是他铁了心要整你,有的是办法和手段,而且还不会牵连到他自己身上!”
叶邦华也收起了笑容,他能感受到区鼎这位上司对自己的告诫,并非是出于所谓的“利益”,而是单纯的对下属的关怀——两人之间的年龄差真不大,基本是同一代人,然而,区鼎从小就在香江长大,他见识过太多的肮脏黑暗,或许他的进取心不算很强,可他一定会护住自己的手下,这是他在这个混乱时代、动荡社会的为数不多的底线之一。
对于叶家兄弟的真实来路,区鼎从一开始就有所猜测,但不够肯定,直至刚才叶邦华毫不犹豫地掐住颜同的脖子,他隐约从叶邦华当时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杀意——叶邦华真敢当着众人的面杀了颜同,这不是匹夫之勇、也不是意气用事,因为除了杀意之外,区鼎鼎还看到叶邦华很冷静——冷静到就像是一座冰山,仿佛是在捏死一头不足挂齿的蚂蚁。
想起叶邦华、叶邦耀兄弟入职以来的表现,区鼎深知这一对兄弟身上藏着很多秘密,但是,他没有去刺探的打算……有些时候,人生难得糊涂。
“老顶,你是一个有底线的人,但颜同不是,他做起事情来毫无底线!”
“你猜得没错,我当时确实想杀了颜同永绝后患,不过,我不想让老顶你和森哥他们也陷入麻烦……”
“哼哼……”
叶邦华这一番话说得很真诚,区鼎能够感受到,但他的内心情感也复杂,一是因为叶邦华没有选择欺瞒他这位上司,二是因为这番话也表明了——如果他和安森等人不在场,叶邦华真敢杀了颜同,即使当时他们所在包厢的楼上还有律政司的高官们在饮酒吃饭。
杀星——纯粹是一个杀星,这是区鼎对叶邦华的第一次准确认知!
“阿华,其实我的家境不算很差,我父母曾经劝我去学法律,日后努力做个大状(大律师),但是我没有跟随父母的意愿,而是报考了警校,是因为我不想让那些肮脏事伤害到我的家人——用嘴皮子,哪有用拳头和手枪更有效!”
“我不知道你和阿耀为什么要当警察,但是,我相信你们兄弟也有自己重视的东西,所以,阿华,算是我这个上司兼老哥哥给你的建议,今后做任何事情都要三思!”
“老顶,谢谢!”
夏日的气温总是让人无比燥热,但是,这一刻的叶邦华和区鼎内心都是一片清凉,两人之间似乎有了某种默契——送一尊圣母玛利亚金像给站在他们头上的洋警司,从这里,区鼎就意识到了叶邦华是在积极助推他上位,不过,他没有跟叶邦华说的是,其实早在半年前,他就能当上高级警长,之所以留在湾仔不去“大馆”,是因为他想离家人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