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二十多年,睡过的最踏实、安心的觉。
清晨,柳念念醒来,重生一般,浑身虚软无力。
房间里静悄悄地,让人很安定。
她转头,看见魏越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拿着笔记本滑动。
“睡醒了?”
柳念念掀被下床。她睡了很长的一个整觉,完全不知道魏越几点起来的。
“你今天不忙了吗。”
前两天他忙到找不见人影。
“没有急事,休息会。”
魏越将手上的活停下来,坐到床边检查她的体温,微烫,但还算正常。
她微微倾身埋在他怀里,吸着他身上的气息,呼吸变得绵长起来。刚醒的人把脸蛋埋他胸口,“魏越。”
“嗯?”
她却只闷闷喊了这一句,接下来不说话了。
他莞尔,捋着她的长发,听起来,她在撒娇?
她蹭了蹭,赖着不肯起。
魏越由她墨迹了会。她很少有这么依赖人的时候。
过了好长时间,魏越看了看表,觉得差不多了,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药膏:“擦擦跌打损伤的药,这几天你就在家,哪也别去。”
他把住她的脚腕,清凉的药膏全数涂抹。
柳念念嘶了声:“……疼。”
“疼就对了。”魏越反而加重了力道。
柳念念疼得眼泪都出来了,硬生生忍着。
“知道疼了?下次还逞能吗?”
“不了。”柳念念乖乖摇头,他昨晚都没骂她,现在又来训她。
脸蛋都憋红了,两眼汪汪地。
“好好记住这次的教训。不是每次都这么幸运。”
“嗯。”
柳念念感受着指腹的温度从脚上传来,他的力道轻重缓急,脚腕果然舒服了些。
他低着头,倾侧的面容棱角分明,鼻梁挺如青松,微抿薄唇看不出笑意,眉眼轻垂,平和沉稳。
给足部按伤这种事,他好像很在行。
“你对这个……很懂嘛。”柳念念道。
“小时候我妈劳累,我就学了两手。”
“哦……”难怪这么熟练,“我还以为你经常给女朋友这么干。”
“没那个闲情逸致。”
也是,魏越忙得很,哪有时间讨好女人。别的女人给他按才差不多。
魏越擦完,把药膏放好,拍了拍她的脚踝。
柳念念顺势坐好,搂着他的腰。“你今天还出门么?”
“怎么了。”
“你这两天都没好好陪我。”
听起来有些怨念。
确实,他一回来就忙着盛东的事,早出晚归的,他回来时柳念念都睡了。
房门被轻轻推开,小菊的脸儿探进来,看见魏越给柳念念按揉,下巴差点掉了。
突然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大声道:“越少爷,该吃早饭了。”
“嗯。”
小菊清了清嗓子:“太太说,越少爷好久没有给她揉肩膀了,这两天还念叨肩疼,您要是有空,多去陪陪她。”
“嗯。知道了。”
小菊咬咬唇,关门走了。
柳念念抿唇轻笑,傻子都看得出来魏家的人不喜欢她。
她抬头,笑眼弯弯的看着:“你爸妈都不喜欢我哎,到时候你怎么收场。”
“是他们结婚么?”他的掌心还是温热的,贴着她的细腰。
“我要是你啊,我也会娶高晚兰,她多好看,出身又好。”
“那要是你,父母逼你嫁给不喜欢的男人,你也会言听计从,因为所谓的门当户对?”
柳念念一僵。
魏越凉凉提起旧事:“听说陆容儿当年被包办婚姻,也是宁死不从。”
柳念念松开他,十指搅着自己的衣摆。
魏越唇角弧度微扬;“一个人孤零零活着,更应该为自己考虑,委曲求全这种活法,你都不会考虑,你怎么会觉得,我是可以委屈自己的人。”
“高晚兰能和那个老光棍比吗。”柳念念低声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魏越凝视她好一会,突然说道:“你习惯了用喜缘的那套方式考虑问题,得出的自然是这个结论。”
柳念念一惊,她回过味来。
喜缘的思考模式里,只有物质的对等,没想过情感上的对等。
“我真好奇,陆容儿是怎么起死回生的。”
柳念念开始沉默。
十八岁之前的人生,已经被她尘封,她的未来,只想记得那个名叫柳念念的女人。她只想朝着太阳的方向走,将阴影永远甩在身后。
魏越等不到她的回应,拍拍她,起身:“休息吧。”
“……”她拉住他,仰起的小脸不施粉黛,苍白素净,眼里是徘徊的脆弱。“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柳念念,已经……”
她不语,渴求他的回应。
“我只在意你是谁。”
她低头:“我是陆容儿。”
她低声,情绪萎靡,好像鼓起极大的勇气,“我那天被逼嫁给姓许的,我不同意,陆浮衣就灌我酒,我醉倒了,送到许家时,他们以为我高烧要死了,觉得晦气,姓许的和我家里人闹,那十万块早被陆浮衣挥霍光了,许家不要,他们就把我扔在山上,并告诉许家爱要不要,反正人已经给了。
“那天柳家出殡,就在我不远处路过,我说不了话,他们走了之后,我才勉强起来,柳念念的名字,是我从墓碑上看到的。”
那种绝望,至今仍然时常出现在梦里,被放弃,被遗弃,永远不会忘记。
她不知道父母为什么不爱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以至于没人要没人管。
眼眶微微红了,柳念念撇开脸,“我不知道柳念念经历了什么,也那么早亡。”
柳念念的墓碑上也是十几岁。但是墓碑上的那张笑脸,她知道,柳念念的父母一定是爱她的。
陆容儿是被放弃的,从一出生就没人期待她的到来,名字是外婆随便取的,只想要个容身之所。
然而如此,陆家还是容不下她。
她歇斯底里的质问,却得不到答案,他们的冷漠,仿佛是她在无理取闹,那种深深的无力感,令她窒息。
绝望在心里打上了烙印,从此家庭成为了遥不可及的天上瑶池,家人也成了不可磨灭的心魔。
晶莹泪珠砸在手背,她立刻擦干净。
魏越温厚的手掌抚过她的脸,拭去泪痕。
柳念念眼里还有泪花,却是笑了笑,从床上起来:“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