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枝枝今年七十岁了。
她拄着拐杖爬到了二楼,颇为熟稔的打开房间,躺到二楼的摇椅上,手边的拐杖则被她放到一旁
二楼窗台的下方是大片大片的向日葵,于枝枝很喜欢躺在摇椅上盖着薄毯晒太阳,或是站在窗台上看向日葵。
向日葵是于枝枝的丈夫郁清给她种的,因为她喜欢就把花园里原本种的玫瑰拔了,全种了向日葵。想到这她不由得露出一丝浅笑。
“这个老头子啊。”
这栋宅子大概是于枝枝四十五岁的时候和郁清一起买回来的。早年在乡下的时候,她就总喜欢在院子里种向日葵,大片大片的金色耀眼夺目,郁清在那个时候就知道,他的妻子喜欢向日葵。
在宅子的花园里种满向日葵不久后, 郁清当时问她为什么那么喜欢向日葵。
本以为于枝枝会说那种因为向日葵虽小但象征着太阳的爱这种理由。结果于枝枝告诉他:
“你在想屁,当年我嫁你那会儿你家多穷啊,我成天就想着多嗑几颗瓜子解解馋。能不喜欢吗!”
郁清:……
只是可惜的是,那个老头子现在也不在了。
想着想着于枝枝躺在摇椅上就睡了过去,还没睡多久,耳边尽是嘈杂的吵闹声。她向来是有些起床气的,因此不耐烦地睁眼道:
“吵死了,没看见我睡觉呢,活腻了是吧!”她下意识就想拿拐杖戳人,却发现这周围的人她一个也不认识。
当然她的拐杖也不在了。
这哪儿啊?她不会在做梦吧?
丫鬟小梅一下抱住于枝枝痛哭,“夫人,你终于醒了。小梅还以为你……”
于枝枝最讨厌哭哭啼啼的女人了,这让她总是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
“闭嘴,不许哭,你要是还哭就出去!”
费力从床上坐起来,于枝枝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古色古香的摆设,华贵的雕花架子床,花白玉瓷瓶,这些看着挺像前两天孙女看的电视剧里演的那些古装剧。
这梦看着还挺真的。
门口还站着几个丫鬟,还有个梳着妇人髻的美人。
那美人袅袅娜娜的扭着细腰走过来,仰着下巴和她说道:
“听闻夫人晕了过去,珍儿特地来看望夫人。”
听听这话,特地过来看望,这是故意来看她笑话的吧。于枝枝这一辈子除了头二十年难过了些,后面那几十年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就连她身居高位的丈夫郁清也不敢这么跟她说话。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同我这么说话,肚子里吃的饭都不知道哪儿去了?”
于枝枝这一下暴脾气就上来,“就你这态度还看望我呢,你以为自个儿来奔丧呐。”
秋姨娘何曾见过这种骂人的架势,一下瞪圆了眼呐呐无言。
她本是瘦马被郁家公子买回家抬了姨娘,平日就知弹个琴唱个小曲儿的。猛然被这么骂,那股委屈劲儿立刻就涌上来。
美人泫然欲泣,一副于枝枝对她做了什么的样子。
年纪一大,就成了老小孩,这话放在于枝枝身上
顺手拿过那玉白瓷瓶,哗啦一磕,那雪白的瓷片就碎了一地。
“这什么人该做什么,总是要清楚的,今日就让我好好教教你。”
于枝枝抓住秋姨娘的手,眼里带着一股狠劲儿,“把它们给我全捡起来,我就在这儿看着你做,谁都不许帮她。”
她眼里满是威胁,冷笑着看了一圈那些个丫鬟,“你们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精,我是看的比谁都明白。现在把院子里的人全给我叫过来,我看谁敢通风报信。”
这屋子原本就不大,下人全进来就显得有些拥挤了,幸好玉春苑这边原本也没多少下人。
“你们就好好看着她捡,以后谁敢和我闹,小心我让你们把这瓷片儿一口咽下去。”
秋姨娘委屈的咬唇伸出白嫩的双手去捡碎了一地的瓷片。
于枝枝就一直看着她,脸色阴沉,活像个阎王,要把她给吃了似的。
纤纤玉指在地上胡乱的抓着,秋姨娘眼角泛红,睫毛上还挂着眼泪,神情凄婉,时不时还要啜泣几声。
这副梨花带雨的样子,是个男人都要心生几分怜惜之情。可惜坐在她面前的是个女人,还是是个心比石头还要硬的女人。
“你叫什么名字?”于枝枝坐在美人榻上,问站在一旁的丫鬟。
那丫鬟穿着墨绿色的衣裳,一张圆脸看着很是讨喜。她啊了一声,似乎没想到于枝枝会这么问她。
“夫人,奴婢叫小梅。”小梅挨着她,呆呆愣愣的。丝毫看不出于枝枝刚醒看到秋姨娘她们,那个母鸡护崽子的表情。
于枝枝托腮,越发觉得这梦有趣。她指着小梅说:“那我就给你重新取一个名字吧,不如就叫梅冬好了。”
梅冬扑通一声跪下,连忙磕头跪谢于枝枝的赐名。
那声响把于枝枝吓了一跳,差点儿没从上面摔下来。这人老了果真是不惊吓,幸好在这梦里她还年轻。
于枝枝起身把梅冬扶起来,对剩下的人说道,“把你们名字都报上来,我看看中不中听。”她不想和这些人解释她根本不记得她们的原因,索性找了这么个理由。
这屋子里总共八个丫鬟,两个扫地的一个叫小草,一个叫阿喜。还有四个丫鬟是她屋里的,据说是从娘家那边跟过来的按春夏秋冬排,分别叫春华,夏叶,秋菊和冬雪。
至于剩下那两个是秋姨娘带过来的,矮个子的那个叫雪芙,个子高挑身材纤细的那个是云蓉。
雪芙在秋姨娘捡瓷片的时候就一直瞪着她,她都要替她担心那眼珠子会不会掉下来。
“春华是吧,”于枝枝吩咐站在她右边的丫鬟说道,“替我倒杯茶,我渴了。”
春华迟疑的看了她一眼,模样有些扭捏,她支支吾吾的开口说:“奴婢今日身子不爽利,不宜出门,免得……免得受凉。”
于枝枝揉了揉眉心,她心想这不是梦吗,怎么这么奇怪,她想喝水就不能马上变出来吗?怎么吩咐丫鬟也不能如意,难道这个梦是在映射她现实中在家里太过霸道,所以连个丫鬟都使唤不动。
春夏秋冬几个丫鬟都不乐意出去烧热水,这天儿愈发的冷了,外头风大,她们都不乐意出去。
“夫人您等着,梅冬一会儿就给您端过来。”说着她就要出门,于枝枝按住她附耳吩咐了几句就放她走了。
春夏秋冬那四个丫鬟背地里翻了个白眼,暗暗嘲讽她没点主母的威严,还以为照她对付秋姨娘那狠劲是转了性子呢,如今看来不过也就是个纸老虎。
秋姨娘是个色厉内茬的女人,只要吓一吓就没了胆,现在也是蹲在地上认真的捡着瓷片,全然没了之前的纲进门时的嚣张气焰。
她抬头小心翼翼的窥着于枝枝的脸色,柔声说:“夫人,妾身捡完了。”
“哦。”
于枝枝敷衍的应了一声,却没拿正眼瞧过她,指着雪芙捧在手里白的晃眼的碎瓷片儿说道:
“扔地上去。”
雪芙愣了一会儿依言把这它给重新扔回地上。
“夫人……”秋姨娘呐呐道,想问问于枝枝自己能不能走了。却见于枝枝捏住手里的帕子,直直的朝她看过来,话就这么噎在了喉咙里,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却见那坐在床边的主母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
“你想走了是吧,做梦倒是快一点。”
听见这话,秋姨娘的愿望一下落空,眼眶霎时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滚落在地面上。
于枝枝是什么人,她吃的盐都比这女人吃的饭多,看她这副哭哭啼啼的样子,还能不知道她什么心思。
“我看你在想屁吃。”于枝枝端坐在那里,身上带着一股摄人的气势,说出的话也带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意味。
再对比一下地上凄凄惨惨戚戚的小白花妾室,于枝枝这妥妥的恶毒女配标配。
但她才不管那么多,想当年她可是她们十里八村一枝花,当然了是霸王花。那股泼辣劲儿和怼人的功力那可是出了名的厉害。
就这小白花还想和她斗,有她这么美好的内在吗?没有!有她这么能说吗?没有!
“你继续捡,捡到我满意为止。”于枝枝冷笑着开口。
“那夫人,您大概什么时候满意?”
于枝枝一脸深沉的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对着她浅笑到:
“你脑子进水了吗?”
“都说了我满意了停止,那当然是等我满意再说。”于枝枝又瞅了一眼秋姨娘,一脸嫌弃,“我看你脑子也是不太好使,你以为你是谁,我什么时候满意还要告诉你?”
“你脸怎么就这么大呢?”
秋姨娘脸一下青一下白和变色龙一样变来变去,于枝枝欣赏了一会这丫的脸色,发出了一声鄙夷。
“菜鸡。”
这句话还是和她小孙孙学的,此时此刻于枝枝觉得这个词十分贴切。
真是棒极了。
秋-菜鸡-姨娘只好委委屈屈的继续捡碎瓷片,不敢再和于枝枝顶嘴了。至于她的丫鬟雪芙,更是不敢吱声。
春夏秋冬四个丫鬟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刚想张嘴说话,就瞧见梅冬拎着一个紫色的茶壶走了进来。
梅冬一脸喜色,“夫人,奴婢给您把茶水拿过来了。”她一边说一边把茶壶放在桌子上,将倒口的茶杯放好给于枝枝倒了一杯茶。
她正要把茶杯端过来,于枝枝却抬手让她放下别动。
“春华,你过去拿。”
春华没动,她暗自嘀咕直接让梅冬那傻丫头拿过去就行了,干嘛非得使唤她。
想是这么想,于枝枝是主她是仆,这端茶倒水的确是她的事儿,再说了秋姨娘还在这里,若是她不乐意传到老太君耳朵里就不好了。
当下,春华就不情不愿的直起身子给于枝枝端过去。
春华人蠢平日里在主母面前又是作威作福惯了,因此她脸上的那副臭样子那是个人就能看出她的不情愿。
于枝枝眼中的讽意一闪即逝,这丫鬟心里想什么全摆在脸上了。她面带微笑的问春华,和面对秋姨娘那个咄咄逼人的样子截然不同。
“春华啊,茶烫不烫?”
春华不耐烦的点头,心里只想着于枝枝能快点把杯子接过去。
“那你眼睛是不是瞎,没看见杯子上面热气吗,你不会是想烫死我吧。”
前后语气转变过快,春华惊的手一抖差点把杯子里的茶水全晃到地上。
于枝枝又补刀:“看来你手脚也不怎么利索,回头记得找大夫看看。”
春华猛地抬头看她,直接被于枝枝瞪了一眼,“看什么看,还不快点把它吹凉了。”
春华不长记性,敷衍的吹了一会又递给于枝枝就要退下。
接过茶杯的于枝枝哗啦一下就把杯子往她身上扔过去。还冒着热气的茶水就渗进春华身上的衣裳,烫得她发出几声惨叫。
“夫……夫人,你……”春华疼得直嚷嚷,夏秋冬三个立马过去扶着她,指着于枝枝好像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于枝枝在内心呵呵几声,这可是她的梦,还轮不到这些小碧池来碍她的眼,她立刻就让这几个人感受一下什么叫做对待敌人就要像寒冬那样残酷无情。
你于奶奶我可不是好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