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瓷洄睡得有些昏沉,仿佛有什么在拖着她往下坠。而她,竟然一点也不想被放手。
什么都不要说,就这样就好,就算前面是黑暗,是血腥,是红莲十里衰败的冷厉,是踏错一步就死无全尸的恐惧,是一旦坠落下去就再也爬不上来的深渊。
我都可以去的。
只要身边有你。
夜色里,她的房间黑暗无灯。连窗户都已经紧紧关上,一丝月光都没有。
唯一的颜色是床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的瓷洄苍白如玉的脸色。清丽精致的脸上长长的漆黑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下,投出一片小小的阴影,唇色仿佛如紧闭的花朵,美丽的,清冷的线条有些倨傲有些悲伤的抿着。
一袭白衣如同天边最清冷华贵的雪静静流溢在她的床边。
楚虞修长冷白的手指抚上她的蛾眉,伴随着似有若无的叹意,静静拂过。
她似是睡得极不舒服,整个精致的小脸都白皙的如同白瓷一般,淡色的蛾眉却向中间拢起,白色里衣包裹的细瘦的肩膀露在外面,真是从来不懂得照顾自己啊,楚虞微微涩笑,伸手将她的被子拉至肩上,她即使是睡梦中也不安分,动作小小的挣扎了一下,他眼神一暗,手上用了些力,近乎强制的把她的肩膀按回被子里。
“听话些。”他近乎自语的喃喃道。
而她却真的安安静静的不再动,夜色里她是能让他触摸的唯一的颜色。
楚虞微微弯腰俯下身,凤眸里有暗香浮动,复杂的看着她安静淡漠的睡颜。
“阿洄,这世间谁都可以死。”
“唯独你不可以。”
薄凉的吻轻轻落在她眉心。
飞蛾扑火。
也不过如此决绝。
夜风冷噤,那人默然离开。
仿佛带走了所有的动静,剩下的,都是凝结的琥珀,只为了把那个女子守护在掌心。
寅时,号角已经吹起!
夜风刺骨寒冷!将士们迅速的披衣而起,拿起兵器冲出营帐,庄严列队,不过须臾片刻,城墙之下已经是黑压压一片整齐列一肃穆而立的甲光军队。
黑云压城城欲摧。
远方的天边是飘散的深蓝色云朵。凌然的月光照耀着每一个人。
城墙之上,皇帝身着玄黑色腾龙铠甲,黑漆的凤眸淡淡扫过下面那一片黑云,即便是如此壮烈激昂的情景,他的眼睛依然是清淡的。那是属于帝王的淡漠。
淡漠军队,淡漠胜负,淡漠战争。
淡漠天下!
楚辰身着白色麒麟铠甲,看楚虞静默如此不禁有些迷惑,怕他是还未燃起斗志,没忍住微微侧了头担忧的看了他一眼。
一眼之后,他知道自己的担心有多么多余。
二哥是什么人?即便不在乎输赢也绝不会卸下肩上的责任,不,他不是不在乎。楚辰一惊,望向男子俊美绝世的侧脸,如同天边云雪,清淡华贵。
他是真正的投入!
少年之时,还是太子少傅的芜藤曾经在墨子苑问过二哥,若是太子殿下有朝一日君临天下,这仗该如何打?
他挑挑眉先道,这还用问我二哥么?当然是往赢了打啊!
而那日日光琳琅,倾城而下,却不及二哥周身万分之一的光芒。
那未来的君王一袭白袍,墨发束起,发上一块紫玉,面容清俊,气质清淡尊贵,疏离至极,却引人想要靠近。
他坐在书桌旁,淡淡抬眼,道。
以吾身,吾智,吾命,领之。
用体力,用智谋,用生命,去带领我的军队。
而今他真的站在这里,也真的一如当初!楚辰迎风勾起一抹笑容,心中竟是说不出的畅快。
他没有跟错人。
他们没有跟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