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狭窄的空间内,阿莱与关怜相对而坐,关怜凝视着花束,半分视线没给阿莱。阿莱丝毫不在意,只是盯着关怜,心中暗自猜测关怜的意思,他倏地想到陈嬷嬷的话。
犹豫片刻,他仍旧反问,尽管知道或许这般惹得关怜不喜,“老夫人来闹事了?”
关怜勾起一抹微笑,没点头,但她看着阿莱,眼神莫名。
阿莱在关怜的视线下,羞红了脸,他从来对关怜没有任何抵挡能力。
关怜张开浅色的唇部,“你倒是明白人,直到关家谁才最危险。”
阿莱揉揉滚烫的耳垂,低声道:“您谬赞,比不上您。”
关怜突然笑了。好似自嘲一般,“我?我被她玩弄了多少年,我一直觉得她不会骗我,我可是她孙女,可惜啊。”她怅惘地叹口气。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有些事情只要经历过才会显示出问题,比如关老夫人的野心。想想也是,侯府的女儿怎能接受儿子不争气,孙儿不能的现实。早在那日接驾时,她就该看出关老夫人的问题。
或许她看出来了,但为了关家的和谐,她从来没有便是出来。令她与关老夫人疏远的,从来不是背主的下人,而是老夫人一颗狠心。
阿莱见不得关怜面色郁卒,他赶紧转移话题,他举举桌上的花束,噙着笑容,小声道:“这乃是在大棚里种的话,我亲自为您种的,您喜欢吗?”
关怜看着灿烂的花束,想起当年在花丛中的出现,那时她如何能想象到阿莱与她如今的处境。
世事无常,她突然清晰地明白此中含义。“不识少年愁滋味,为辅新服强说愁。爱上层楼,更爱下层楼。”
阿莱眼睛一亮,他不算了解诗词,但也能知道此诗文的美好,他暗自嘟囔几句,暗自记下诗词,他知道关怜不喜欢别人赞美诗词,索性他闭口不言,只是笑呵呵地看向关怜。
关怜出口后,便羞红了脸,但阿莱没有表示,令她放下心来,她也不解释,伸手从花束中抽出一束蔷薇花,娇艳的玫瑰花同当日没有分毫变化,“你倒是手巧,我养花总是养死。”
阿莱笑眯眯地夸赞,“大小姐天生享福的命,伺候不好花,是花没有福气,您想要什么花,您同我说,我一定为您种下。”
关怜轻笑几声,脸色终于柔和下来,她看着阿莱,眼神微微柔和。
阿莱抿起嘴唇,心脏飞速跳动着。关怜想要给阿莱错觉,她直言,“我不希望你过来看我,你明白为何。阿莱,何必把心放在我身上,我们没可能。”
阿莱猜到关怜会直言不讳,他抿紧唇角,关怜所言他如何不知,关怜是徐王妃,就算与徐王分居而住,与他也绝对没有可能,可,他闭上眼睛,想起站在花丛中的关怜,想起小时候娇声说话的关怜,想起长大后,笑容灿烂的关怜,他做不到,做不到。
他释然一笑,“大小姐,我如何不知,可我没有别的想法。”他看向关怜,眼中似乎隐约有水光。
关怜接触到他的眼睛,直接扭头,不愿意与起对视。
阿莱沉下眼眸,声音闷闷,“我只是希望您过得开心,再多的,我不敢想,也不会想。”
关怜眼睫微微颤抖,好似断翅的蝴蝶,她抿紧嘴唇,眼神放空。
阿莱知道这话关怜不喜欢听,他再次转移话题,“小姐,文斌想要见您,他托我来求情,您愿意见他吗?”
关怜没有点头,同样没有摇头,她只是垂着眼睑。
阿莱没有在劝说,耐心地等待着关怜的结果,无论关怜对此如何表示,他都能接受,他就是这般放任关怜。
“师傅。”庭外突然传来声音。一位老妇人掀开帘子,进入庭内,她提着一个木箱,半弯着腰,声音沙哑,“师傅该诊脉。”
她走到关怜身边,跪下为关怜诊脉。关怜伸出手腕,她跪在关怜身侧,耐心地听着关怜的脉象。半晌,她收回手指,脸上露出笑容,年纪的褶子完全舒展开,“师傅的脉象很好,孩子也很乖,您一定会平安生产的。”
关怜温柔地摸摸腹部,“好,”她笑眯眯地注视着老妇人,“真是麻烦您嘞。”
老妇人挥挥手臂,满脸慈爱,她的视线在关怜腹部游荡,“你怀中双胎,不方便起身,我先行离开,您不必我。”
关怜点点头,没有起身相送。阿莱起身相送,关怜任由阿莱行动。
阿莱送老妇人到了外面,他低声问:“当真一点问题没有?”
老妇人脸色微凝,“我告诉你,你能做什么?”她怅惘地叹口气,“心病还需心药医,你治不了她,回去吧。”
阿莱脸色黯淡,但他仍旧堵住老妇人:“阿婆,你告诉我,不然我如何能放心?这孩子来得本就不是时候,我……”他眼睫颤抖,流落出浓重的担忧。
老妇人了解阿莱,直到他当真上了心,忍不住劝:“她身份特殊,你何苦同他纠缠,徐王能饶了你。”她握住阿莱的手臂,脸上满是教诲,“阿莱,你走到今天何尝容易,她对您确实有恩,可到了放下的时候,不要为了感情丢了一切。”
阿莱垂下眼睑,没回话。
老妇人继续劝说,“你是能名留青史的将军,你是能夺回燕云的将军,难道要为了一个女人毁了自己,你可知,史书上会如何说你?!”
若非看不得阿莱糟蹋自身,她绝不会出口相劝。
阿莱眼睫颤动,像是断翅的睫毛,“阿婆,我何尝没试过,可我做不到。”他看向阿婆,一滴眼泪顺着眼眶流落,它划过阿莱的脸庞,滴落在地,与尘土混在一起。
“感情若是可以凭理智支配,哪里来的痴男怨女?”阿莱轻声道,他眼神中好似有一汪海洋,阿婆可以看到阿莱溺死在其中。他试图脱离,可像是掉进蛛网中的猎物越挣扎越痛苦,最后只能深深地沉浸其中,最后彻底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