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雨线密集交织,像一匹无边无尽、难以扯断的丝绸,在凉凉的微风中不断地摇摆,打得路边的树叶“沙沙”作响、打得众房屋顶“啪啪”起声。
与空气潮湿、土地泥泞、夜色幽暗的外面相比,夏建华家里灯火明亮、暖气弥漫。而在饭桌上,三个身影于菜饭的香味中,气氛融洽,给人一种难得的温馨感。
“少雪,你的手艺真不错!辛苦你了!来来来!吃吃吃!”夏菊脸色活泛,带着满意欣慰的微笑,站起来,夹菜往孙少雪面前的碗中放。——女孩的到来让她慢慢从丈夫的死而悲伤中走出来,心情好转了些。
“阿姨,你坐!你坐!我自个儿来就行了!”孙少雪受宠若惊的连连说道,也跟着站了起来,心里荡起层层感动的涟漪。
“那行,那行!多吃点!”夏菊坐下,看了看桌子上的饭菜,再看看孙少雪,深深地吸了吸气,缓缓呼出,心里舒畅,欣喜。——是呀,这出生富有人家的女孩,却不嫌弃她儿子,坚定地要跟他在一起,这是多么可贵,更可贵的是,她竟没半点娇气,勤劳,能干,晚上家里的许多细碎活儿她都抢着做,也包括面前的这些虽不丰盛、但很可口的饭菜。
“明城,看到没,这女孩并不比小花差,你该欣慰了吧……”夏菊在心里默默地对已故的丈夫说,同时,想到马小花,她心里就忍不住酸酸的,有疙瘩,前天听说那孩子嫁了,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想啥呢?阿姨,你吃呀!”孙少雪见夏菊一时愣着便说,随之,挑了挑菜往她碗里放。
夏菊回过神来,“嗯嗯”两声,见孙少雪给她夹了菜,心花开放,笑意上脸,端起饭碗,急扒几口,咀嚼起来觉得比平时要香。
“少雪呀,看这天,估计越晚雨会下得越大,待会儿吃完,让建华赶紧送你回家,不然你家里人该担心了。”夏菊咽了咽,看着门口外的雨,关切地说。
“待,待会我送你回去!”夏建华此时才开口。——刚才他太饿了,只顾着埋头吃饭。
孙少雪听他们母子俩这么一说,突然放下碗筷,双手放在大腿上,似有心事的互相抠指甲,表情看得出不开心,目光投到地上,沉默半天不语。
“雪儿,你怎么啦?”夏建华见到,看着她,疑惑地问。
“少雪,是不是阿姨说了不该说的话,惹你生气了?”夏菊忙过来,拉着她的手温和地问。
孙少雪抬起头来,摇了摇,眼神一时飘闪不定,想了想,才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地说出心里话:“阿姨,让,让我在你们家,住,住几天,行吗?”
“啊……..”
“雪儿…….”
这女孩子的想法让母子俩大吃一惊,瞠目结舌。
“少雪,你来阿姨家住,阿姨非常欢迎,可你父母…….”夏菊迅速恢复常态,却对这女孩的要求心存矛盾和忧虑,特别是想到马高上次来家里闹的那件事后。
“没事,阿姨,我的决定他们不会反对。”孙少雪有点激动地自信说,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雪儿,我们家这样,怕你住不习惯呢……”夏建华面带尴尬。
“是呀,少雪,住我们这样的房子,怕委屈你了。”夏菊说。
“不会不会!阿姨,麻烦你们了才是……”孙少雪开始兴奋起来,急忙说道。
“这样啊!呵呵,那好!……不麻烦!阿姨高兴呐!”夏菊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说,又转过脸对儿子说:“建华,你的房间让给少雪住,你就到放杂物的那小房子,收拾收拾,睡那。”
“行行行!”夏建华也开始兴奋,说:“我这就去!”这下顾不上吃饭了,急急忙忙就要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小插曲——孙少雪的手机响了起来。
“谁呢?”夏建华皱了皱眉问,刚翘起的屁股又重新坐回了椅子。
“我爸。”孙少雪平静地回答,犹豫一下,还是按下接听键,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
“爸,啥事呢?”她问。
手机那边不知说了什么,时间有点长。孙少雪静静听着,间或“嗯嗯”几声,点点头,然后表情由开始的轻松自然渐渐变得复杂,最后脸仿佛成了一张被揉皱的白纸。
“好,我这就出去!”末了,她看起来相当着急地说,匆匆挂机,神色慌张地站起来。
“雪儿,怎么了?”夏建华问着也站了起来,看她那样子,内心有些忐忑。
“我爸来了!就在这附近!我先出去一下,他要见我!”孙少雪目光急切地望向门外说。
“那…….”夏建华刚想说送送她,不料,她等不及了,脚丫子快速提起,呼的风也似地冲出了门口,连雨伞也不用带。
“雪儿!”夏建华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小,愣了好一会儿,接着眼皮狂跳,心中感到十分不安,于是赶紧从门口抓起一把湿湿、折断几根骨架的雨伞,冲进雨帘,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