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小燕！”冯兰恍过神来，见王燕已如箭般冲出了门口惊叫道，忙转过身，脸上生了层铜锈似的黄，双眼如两小块放着火红光芒的煤块，盯着儿子，猛跨一步近前，哼哧着鼻子，用不容违背的口吻，生气地说：“家全！快去把她追回来！听见没！”
冯家全愣了一下，但无动于衷。他望了望门口，似乎刚才从那闪过去的娇小、悲伤的身影与他搭不上任何一点关系，像一道白光或是一阵疾风。他摇了摇头，用带着冰气的口吻，说：“追她干嘛呢？又不关我的事。她爱往哪去就往哪去，妈，你放心，她那么大的一个活人，会照顾自己的。”说完，面带微笑、温和地对马小花说：“小花，咱们俩聊天去吧，别管她们。她们爱怎么瞎折腾就让她们折腾去吧。”
马小花面露窘色，试探性地看了一眼冯兰，见她被儿子气得肺快炸成粉末的样子后，赶紧摇摇头，推辞说：“家全，你出去把王燕追回来吧，安慰安慰人家。我今天不舒服，没空跟你聊天。”
“小花！你别这样！她已经跑远了，追也追不回来了！”冯家全慌忙地说，全然不顾被晾在一边他妈的感受。
“家全！”冯兰突然大叫一声，见儿子没把她放在眼里，气得双腮皮肤上细小的皱纹抖动，如疾风下水面所起的涟漪。她很是激动，过去，倏地伸出一只瘦长的手，在儿子显出惊讶神色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下去！随即，耳边听见了“啪！”的一声类似苍蝇拍往桌子拍去的脆响。响声震荡人心。
马小花随着这巴掌声地响起，心里咯噔一跳。她没料到冯兰竟然会在外人面前，情绪失去控制，打了儿子。
冯家全被打侧向另一边的脸上迅速浮起一个红红的巴掌印，火辣辣的痛。巴掌印在他瞬间变白的脸上是那样刺目、耀眼、鲜明、突兀。他木木地看着他妈，一副没回过神来的样子。双眼像被施了“定”术，慢慢地朝她射出去暗淡、惊异、疑惑的光芒。嘴巴张成一个黑洞，透不出一丝声响。只有脖子下的身子，像一台被打开了启动按钮的机器，绕着颈脖这根僵硬的轴，缓缓地绕到他妈面前，正对着。又抬起一只手，捂着被扇红了的脸颊，嘴角怪异地抽动，眼里此刻被罩上一层细细麻麻的血丝网。
“妈，你，你为了她打我，打我…….”冯家全颤抖地说。然后，两片厚厚的嘴唇把张开的“黑洞”封住了。眼角悲切的将他妈的身影夹了夹。
冯兰的脸顿时上了猪肝色。儿子从出生到现在，这是她头一回打了他。她清醒了，后悔了，心中车轱辘转着，百感交集。下半身好像一下子浸在了带水的破棉絮堆里，沉重得动不了。感到那只手刚才打的不是儿子的脸，而是自己的那颗心脏，而现在，心脏在阵阵抽痛，手则沾了血，血正“嗒嗒嗒”地往下滴。
“家全，妈，妈不是故意的……..是，是你太不听话了…….”冯兰眼眶里溢上一层浅浅的、若隐若现的水液，断断续续地解释说：“你……你应该去….去把小燕追回来才对……..”仍然坚持自己原先的立场，也多少有意为打那一巴掌的行为开脱。
冯家全此刻心中在燃烧一种火红、滚烫的物质。他吸吸鼻子，攥起双拳，指关节咔吧吧响了，朝他妈迈向一步，抬起印着红掌印的白脸，口吃，有点不寻常，幽幽地说：“好，我，我这就去找她，找她，这就去……..”
对这突然出现的奇情异景，马小花和冯兰吃惊得不行。她们难以相信这话是从执拗的冯家全口中说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