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马高大吼一声，像在空中炸开雷那般响，将夏明城夫妻俩吓得浑身哆嗦一阵。
“你们那混蛋儿子在城里找着了工作，赚到了钱，开上了车，就不要我女儿了是不！这是在欺骗我女儿的感情！”马高激动愤怒地说，牙齿交错出咔咔声音，仿佛嘴里在咀嚼一块脆脆的玻璃，腮上的肌肉一条条绽起来。
“你听谁胡说了，这是哪儿的话？”夏明城怯生生、疑惑地问。
“错了错了，哪有的事，哪来的大钱呀……我儿子也就只是个开车的……”夏菊说得细声细语的。
“没听谁胡说，是我自己亲眼看见的！这还有假吗？！哼！”马高瞪着牛眼，虎着脸，说：“忘恩负义的王八蛋！枉我家小花对他痴心一片，到你们家干这干那，还拿自家的钱借给你们，可结果呢？你们的儿子竟没心没肺，辜负了她！”然后双眼分外红，仿佛仇人见面。
这些话像一颗颗杀伤力极强的子弹，从马高如枪口的嘴中连续发射出，不偏不倚，正中夏明城夫妻的要害，使他们一时间感到惭愧非常，哑了，不知该说什么，又陷入一轮沉默，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末了，马高凶恶着表情，穿着皮鞋的脚“噔噔”大力踩在地面，发出表示愤怒的声音，然后走去将带来的两大袋东西拿起，“哼”了一大声，恨恨地剜了夏明城夫妻俩一眼，在他们的叹气声中，大摇大摆地回去…………………
夏明城这样边想边喝，也不知咋的，胸口猛的一阵钝痛，痛得他差点喘不过气来，与此同时，喉咙里像是长了摇动着的毛，痒得难受，一阵恶心，“呃”的一声，将酒吐了出来，随后忍不住“咳咳咳”的剧烈咳嗽，脖子上那层皱巴巴的皮不停地颤着。
“呀，大清早的，起来干啥呀你？！也不多睡一阵，呀！还喝酒，不要命啦你，都咳成这样子了！”夏菊此刻从房里走出来，准备去清洁大街，见丈夫竟先起来，还拿着酒瓶喝酒，异常，一想，便猜到他是在烦恼马高来的事。
“拿来！别再喝了！”夏菊一把从丈夫手里抢过酒瓶，随手将瓶子扔在门口那个用藤条编织的垃圾筐里。
“没事呢，就喝几口……咳咳……”夏明城双眼眶黑青，眼睛直直地盯着被妻子扔到垃圾筐里、卧着、瓶口细流酒的瓶子，觉得可惜说。接着，他起身，欲去拿回来继续喝，却被妻子阻挡在前面了。
“干嘛呀你！不准去！”夏菊知道他要干什么，有些生气，给了他一个白眼。
“你咋把那酒给扔了呢？还没喝完呀，可惜了……”夏明城想绕过妻子走去，却被妻子抓住了拐杖，无法前行。
“怎么？你还想拿回来？你要是再敢喝，我跟你没完！瞧你咳得快断了气的样！”
夏菊又生气又心痛地说，说完觉得最后那句不吉利，朝地上“呸呸呸”几声。
“应该没事的呀，也就那么一点酒。”夏明城嘟囔着。
“给我回房里去！”夏菊命令似地说，推着丈夫，直往门口。
夏明城只能被迫一拐一拐、走一步停一步地往门口走，但嘴里有些不情愿地说：“得啦得啦，不就是喝点酒嘛……”便又开始咳了。
“待会记得喝咳嗽水，咋见那两瓶咳嗽水没少多少呢，定是你又疏于喝了……”
夏菊见状说，皱着眉头，不停的上下摩挲丈夫的脊背，又轻轻地拍了拍。
“知道了知道了，别啰嗦了，听着心烦呢，你快工作去吧，我会照顾自己。”夏明城说，突然觉得浑身乏力，有些头晕目眩，身子也有点左摇右晃，站不稳的感觉。
“怎么？不舒服了？你看你，一大早起来折腾啥呀，现在可好，累了，困了吧！快快快！上厨房吃点东西后再回床上睡一会儿去，不然待会哪有精神到祠堂提砖头呀！”夏菊催促说。
夏明城没应答，任妻子推着，点了点头，脸开始变得蜡黄蜡黄，在刚跨进门槛时，感到胸口内猛地涌上一股热流——熟悉的感觉，像上次那样，只是，这一次没恶心感——通过喉咙，满了口腔，又闻到一股血腥味儿，心里蓦地起了不祥的预感，于是，闭着嘴，双腮起了包，脸一下子涨成酱紫色。
“怎么了？”身后的妻子见他突然停止了脚步，一眼不发地钉在原地，有些奇怪，问着，欲到他前面看看。
夏明城一惊慌，立马拄着拐杖，“咚咚”急响地去厕所。——蹦跳着，身子一高一低的。
才一打开门，他便憋不住了，“哇！——”的一大声响，将嘴里热乎乎的东西吐了出来，弯着腰，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喘气，再往地上定睛一看，“啊！”的一叫，被吓得脸青了，麻木了，拐杖脱离了腋下，“哐当”一声，直直往地上倒了去，而身子立即像滩烂泥，瘫软下来。
他一时之间，傻了，呆了，看见地上一大片从他嘴里吐出来的东西，竟是血！
腥臭的味道刺了他的鼻，使他的胃里翻搅，又往地上吐了一大口黄黄的酸水。这下，眼前出现了两种颜色鲜明交织的液体。
他感到身子十分虚弱，轻飘飘的，腾云驾雾一般，许是幻觉，他接着看到地上出现一个黑脸黄牙、面目狰狞的魔鬼形象，魔鬼注视着他，使他感到手脚因害怕而发抖。他甚至听见魔鬼还在叫他的名字，但很快，他清醒了，叫他名字的其实是妻子，由远及近。
“明城，没事吧！”夏菊有些紧张，步子匆匆的赶来看。
夏明城全身一个冷颤，脑子飞快转动，硬撑起来，赶紧将厕所门关住，随后听见里面发出“哗哗啦啦”地冲水声。
“啪啪啪！怎样啊明城？没事吧？！”夏菊来了，拍着厕所门问。
一会儿后，门“吱——”地开了。
夏明城脸洗了水，看着越发苍白，嘴唇青紫青紫的。
夏菊伸头往里一看，里面冲洗了一番，地上干干净净的，但可闻到一股淡淡的怪味。
“怎么啦刚才？”她从里面拿出一条挂在墙面的干毛巾给丈夫擦了擦脸，关切地问。
夏明城的面孔如纸抖动，目光涣散，咽了咽口水——即使刚才已经漱了好几次口，仍可尝到腥涩味——感到脊背酥酥的，发了凉，想了想，嗓子紧起来，断断续续地说：“吐……吐了……胃……胃不舒服许……许是吃错了东西，现……现在疼……疼……”心里开始担心了，害怕了。
“呀！——那得上医院看看去！”夏菊说。
她本以为这一次丈夫会像上次那样，脸上不悦地拒绝，可是，没想到，丈夫这一次竟然同意了。
“是，是该看，看看去了……”夏明城颤着嘴唇说，说完，眼皮低了低，眼里流溢出暗淡光芒，光芒凝固，仿佛能将眼前看到的一切化为琥珀。
“走……走吧，现在就走……”他又心里惴惴不安、迫不及待地说，脑子有些迷糊，拄着拐杖，步子沉重地走出了家门，样子失神、掉魂。